等不及看乔家出丑的陈三才,见里正在地里很是恍惚,便料定乔家真的摊上事了,他急不可耐地也跟着下到了地里。
“里正,我道的可是不错,这乔满山家确是在地里行邪祟之事!”
里正也算是在石湾村活了一辈了,但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单靠一张板子,就能沾满这许多蚜子。若是把这东西插满地里,这区区蚜灾还有何可惧。偏陈三才还在一旁说嘴,里正抬起拐杖就重重给了他一棍子。
“哎呦,里正你打我作甚。”陈三才只觉得冤枉。
“陈三才,你且好好看看这些板子上沾的是什么东西!”
“能是什么东西,不过是……”陈三才根本不把板子当一回事,但里正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捞了张近处的板子来瞧,待他看清黄板上沾的东西,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怎么……怎么……乔满山这厮说的居然是真的!
完了,这下全完了。
陈三才只觉两膝一软,直接摊在了地里。
里正哪里还有闲工夫管他,忙回到田埂上问道:“乔满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乔家的说的那一番话,是乔满山照搬周素那天对他说的。他今早起来连地都不曾下过,哪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谨慎着开口,“里正,可是有何不妥。”
“不妥?我看是太妥了,满山,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法子,你简直就是我们石湾村的救命恩人啊!”
乔满山被里正这话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乔满山面带疑惑,里正又道:“对对对,我忘了你还没下地看过,你且去看吧,快去,你们都去。”
地里总共也就留了一小条过人的缝隙,角角落落都站满了人,下到地里的人看清黄板上沾着的蚜虫,无一不瞠目结舌。
众人此时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有救了!这要命的蚜害有救了!
今早那些在乔家院子里嘲讽过乔满山的那些人,此刻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到地底去。这样的法子闻所未闻,谁知道居然真被他乔满山给干成了。
乔满山只当是为了顺女儿意,才在默许她在地里插上这些东西,没想到这东西真能除掉蚜子!
他面语气里的欣喜按捺不住:“元姐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元姐儿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里正这才想起,先前就听乔满山说这是他女儿做的,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来龙去脉。
一群人围着乔元,目光灼灼,等着她开口。
乔元丝毫不露怯,她道:“里正问询,乔元自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她的目光扫了一眼众人。
里正会意,立时把人支开,只带着乔家两人到了旁边的大树根底下。
乔元有了跟张秀花扯谎的经验,把上次落水遇河伯的故事又原封不动的讲了一遍,听的里正是啧啧称奇。
乔满山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他的元姐儿心里怎么会藏了这么多事情。
见里正已信了七八分,乔元又道:“此方是河伯秘授,乔元和盘托出已是违背老神仙的意愿,此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惹怒河伯的风险,还望里正体谅。”
人是复杂的生物,爱信诡传的谎言,却不愿信切实的真话。这也是乔元不当着众人面说自己被河伯授法的原因,这样既可以虚张声势,又能保全自己和家人。
金石镇每年都会祭祀河伯,里正自是知晓其中利害,他道:“元姐儿放心,我定不会说出去,只是这蚜害不等人,你可能再做出这样的黄板?
“自是可以。”乔元道:“但这黄板制作不易,且要支撑整个村子的用度,怕是要费上几日功夫。”
听到乔元肯定的回答,里正放心下来,“村里的人自有我去说,元姐儿,你只要能做出这黄板,你做多少村里就收多少,绝不让你吃亏。”
得到想要的答案,乔元也不扭捏,当即应承了下来。
乔满山从刚开始就站在一旁没说话,女儿的气质和谈吐和从前判若两人,他心里五味杂陈,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这女儿似的。
回到人堆里,里正马上就把乔元挂黄板的法子说了,中间隐去了河伯这一段,只说她是机缘巧合才得知了这个方法。
村人早就被蚜子给害的惨了,如今乔满山地里黄板上沾满蚜子大家是有目共睹,自是无人反对。
黄板的价钱是刚刚乔元同里正商量好的,三文一张。要知道现如今的小葱都能卖到五文一斤。能治蚜子的东西才三文一张,真是便宜到海了去了。
乔元之所以这么定价,一是因为黄板本身就没什么技术含量,二是看着一张不过三文,现在蚜虫在地里泛滥,一亩地至少要用到二十五到三十五张才能控制住。这价格虽便宜,但累计起来却也不是小数目。而且黄板不耐用,时常更换也是比收入。
怎么算她都不亏。
里正和乔元敲定好第一批黄板投入使用的时间,便打算乐呵呵地往回走去。
“里正且慢。”乔元道。
“元姐儿,还有何事?”
乔元对里正行了一礼道:“陈三才污蔑我父,欺辱我母,还妄图讹我家一贯钱,此事还请里正明察。”
被黄板能治蚜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众人这才想起,仿佛他们早上来这里,是因为陈三才说乔家的地里插满了邪祟害人。
“陈三才呢!把他提上来。”里正也想起了这回事,语带严肃道。
陈三才趁着众人都聚在一起听里正说话的功夫,早就想溜走,但奈何出田埂的路只有一条,且已经被众人占据,他只得缩在地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只可惜,是祸躲不过,被人提到里正跟前的时候,陈三才只觉两股战战,他的眼皮耷拉的厉害,活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陈三才,是你说乔家地里插了邪祟,不仅害你跌伤了腿,今儿早上乔家人还想打你?”
“……是。可就算乔家地里插的不是邪祟,我也因他这些黄板而跌断了腿,找乔家赔钱也不算冤”陈三才害怕归害怕,他总想着万一自己能蒙混过去。
乔元一听陈三才还想狡辩,她扯了扯乔满山的袖子,对他偷偷说了几句。
乔满山会意,一步上前出声道:“不知三才兄伤到了哪里,我手上颇有几分正骨功夫,且让我为三才兄看看。”
陈三才哪里敢给乔满山看,他挥手道:“大可不必,我已经请人看过了。”
乔满山继续说道:“此事终究是我乔家的错,合该我乔家来为三才兄医治。”
“去去去,很是用不上。”陈三才摆着袖子不让乔满山接近。
见陈三才表情怪异,周遭有人道:“陈三才,人家好心帮你看看腿,你为何还拒绝别人,你莫不是装的吧?”
又有人道:“满山兄,既他陈三才如此不识抬举,你大可不必理他。”
乔满山站在陈三才面前岿然不动,面上带着十足的歉意:“三才兄,且让我给你看看吧。”
陈三才内心忐忑不安,还没等他想出拒绝的借口。只听得里正道:“陈三才,你给乔满山看看。”
乔满山得令,立即蹲在陈三才脚边,刚要掀开他的裤腿,只见陈三才一脚踹到乔满山胸口,将他踹翻,随即从地里起身想往外跑。
“爹——”
“快!给我抓住他!”里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忙大声喊道。
陈三才没跑几步,就被人摁倒在地,灰头土脸地被抓了回来。
另一边的乔元也扶起了被踹倒在地的乔满山。
“给我扒开他的裤腿!”里正此时面色阴沉,他已经猜到了。
果然,别说断腿了,陈三才的腿上连一点伤痕都找不到。
“陈三才,你平日不学无术也罢,你爹健在我也不便管教你。可你倒好,竟想出装瘸这样歪门邪道的法子来讹村人钱财。若我今日听信你之言,相信满山家在用邪祟之术,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治蚜子的法子,岂不是要被你一人毁去,让全村人跟着你遭殃。”
“我今日定要给你个教训不可。”
说罢,里正点了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让他们来给陈三才打上十棍。
石湾村的规矩,若是有人败坏村风,戕害村民,视情节严重处以五到二十棍不等,而后再移交官府。
陈三才此时趴在地上涕泪横流。他是真后悔了,他就不该瞧着乔家三代贫农好欺负,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去讹人家。他本想挑个软柿子捏,谁能想到乔家这样的三代贫农,还能出得了乔元这般人物。
此时再多想也无用了,年轻汉子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就拿了棍子来,棍子莫约有两指粗,坚硬无比,一下又一下责打在陈三才身上,先头几下他还能惨叫出声,后面则是痛到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十棍责打完毕,陈三才面无血色,整个人止不住的哆嗦。
里正道:“你们两个将他抬回陈家,务必告诉陈家老爷子他这儿子犯了什么事儿。”
“是。”
见陈三才被抬着走,里正转身对着乔满山道:“满山,刚刚这一脚你可要紧?”
“他这脚用力不重,应是无碍。”乔满山道。
他拉着乔元,两人对里正行了大礼,“多谢里正为我家主持公道。”
里正摆摆手,示意他别放在心上,随后对众人道:“我石湾村以清正之风立世,若再有人同陈三才一样讹诈村人,乱传谣言,以致人心混乱,我必定严惩不贷!你们可听清楚了?”
“里正放心,吾等不敢。”众人齐声回道。
里正点点头,这才缓缓离去。
里正一走,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自然渐渐散去。
乔满山和乔元两人,也往自家地里走去。
“元姐儿,你可有什么同我说的?”乔满山先开口道。
不管是河伯授法也好,还是要求里正惩治陈三才也好,他明显感觉到,他这女儿已经不像他女儿了。
乔元知道这些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乔元的亲生爹娘,她站定,目视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神色平淡。
“爹猜的没错,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河伯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