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尊与普通持明之间的战力几乎是断层的,没有一个普通持明能够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在正面战场上击溃一个龙尊。
持明的数量几乎固定下来,为何说几乎?那是因为死一个就是永久性的减员,龙尊龙师都在拼命寻找破解之法,但千百年来仍旧希望渺茫。
想到这里,龙尊面露怅然。
“是啊,若没有强大的力量与势力庇佑,个人的力量与挣扎终归是......”
看他如此沮丧,我反倒安慰起他了:“也不一定,若是强到一定程度,个人的力量也可以改变局势。”
说到这,我洒脱一笑:“只是如今我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规则,这才耐下性子去遵守‘规则’罢了。”
听到这,曜青龙尊心下一惊。
刚才那番血腥之言没有令他产生警惕,可龙女的这句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倘若一个不断变强的生物变得不能再强,那她还愿意遵守弱者顶下的规则吗?
远尘不能去赌,也不敢去赌。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思考好了对策。
教化、干预、引导、拉拢...只要是对其为‘善’的手段都可以尝试,唯独不能得罪于她。
至于击杀?远尘从来都没考虑过。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要有用,况且他对眼前这位龙女还抱有隐秘的期待。
倘若这位龙裔能够走到最后,那她究竟是能开拓出一道全新的命途,还是...走上名为*不朽*的命途呢?
倘若仙舟能够再度供养出一位星神——远尘想想就觉得浑身颤抖。
我不知道眨眼间眼前这位龙尊就已经想到了这么远,甚至兀自激动到无以复加,见他已经恢复精神,我便问道:“龙尊来此也是为了支援战线一事吗?”
远尘还在游神,下意识答道:“不是,是因为...”
他骤然回神,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是因为战甲与装备。”
见已经说了,他似乎也不在乎再多说几句:“如今前线吃紧,后备资源自然也要跟上,但是仙舟与仙舟之间距离太远,如今只有罗浮的资源推去了战场,方壶、玉阙、虛陵先不论,朱明的资源我们是一定要争取到的。”
“更何况朱明龙尊炎庭君擅长锻冶,朱明仙舟是最擅工巧的仙舟。我不管他们要管谁要。”
这话说着好像泼皮无赖。
我眨眨眼,追问道:“然后呢,要到了吗?”
天风君眼神游移,轻咳了一声:“这个嘛......两幅,也算是,要到了吧。”
我:......
随着远尘的解释,我这才了解到,原来天风君早在装备开始吃紧之前便给炎庭君去了信,表示希望朱明能够援助一番,但谁料与炎庭君回信一起到来的,只有两幅甲胄而已。
炎庭君的信中如此写道:“你们曜青需要别人就不需要吗?说了多少次了,别冲那么快,消耗的甲胄与武器不需要时间锻造吗?一月一次大捷,让你们休息就休息一个月,怎么,真当我们朱明能用空气给你们锻造出来吗?”
说到这里,天风君的表情既骄傲又苦恼:“唉,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
“很急吗?”
我试探的问道:“如果没有朱明的支援……”
天风君只是说:“我再想想办法吧。”
看来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放下心来。
如果仙舟向我求援,我会看在过往的交情予以帮助,但如果他们没有开口的意思,我也不会多此一举。
在这处僻静的港口拜别了龙尊后,我回到了白珩的小院子,此方天地在主人离开后显得有些安静,我以为这段安静的时间只会维持几十个虚拟日月的起落,但没想到近百天的时间皆是如此。
我将那壶亲手酿好的果酒埋入庭院中的树下,然后走出这里,将院门落锁。
‘或许我应该换一种方式打发时间。’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当我无意识的抬手抚摸门扉时,我却隐隐有些不想离开。
安逸的生活会腐蚀心灵,更何况,有谁能够一直停滞在原地呢。
总要迈开脚步的。
于是我在短暂的不舍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你...你要去罗浮?”
曜青龙尊显得有些猝不及防,不解的看着我:“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去打扰你了吗?”
又?
我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字,不知道他这个‘又’之前指的是龙师那次还是别的什么。
我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自己也应该找些什么事情做了。”
“据我所知,你与白珩也没从列车上下来多久吧?”
他微微蹙眉:“难道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闲不住?”
想来白珩也是因为某些‘闲不住’的原因,主动去找过谁了。
回忆起之前的种种,我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这样吧。”
远尘拿出一份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信件递给我:“就委托你去罗浮送信好了。”
我低头看去,这份信件分别有三个信封,分别写着‘饮月收’‘腾骁将军收’‘持明接引使收’。
从大到小,从厚到薄。
“如果看见了拦下你的持明,把那封小的交给他,剩下的你看见了谁就给谁。”
他完全不在意我会不会将信封打开来看,说完后很自然的将我送到了一处港口附近。
“哝,就是那艘。”
他给我指了指,示意我看向那艘星槎:“持明间迁跃专用的,这次算便宜你了。”
“多谢。”
我点了点头,认真道:“这次麻烦你了。”
“知道就好。”
他欣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见他格外认真,我也肃容:“你说。”
“如果去罗浮惹了事,别说你是从曜青出去的。”
他爽朗的笑容下带着些许怨气:“就说你是朱明的,会打铁吗?到时候装模做样的抡几下大锤给他们看,坐实你‘朱明持明’的身份。”
我:......
看来天风君与炎庭君之间因为后勤的问题杠起来了。
见我不答,远尘上手想要捏我的脸,不成想他的手指直接从我的脸上滑了过去,别说是捏脸蛋了,他连点灰都没捏到。
远尘:?
他眯起眼睛,双手捧着我脸仔细瞧。
“你这脸莫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如此坚硬?你都不往脸上整点拟态皮肤吗?”
我有些发懵:“与人接触的地方要做出拟态来也就算了,脸又不与人接触,为什么要在脸上做拟态。”
远尘沉默了一下。
“阿霜啊,我能理解你想要防御头部的想法,但是你看我的脸。”
他牵起我的手,将其放在他的脸上。
“别愣着,捏两下啊,掌握一下这个柔软。”
我蹙眉揉捏,不情愿极了。
他见我如此,有些没好气:“如果你要装成人类,这可是最容易暴露的地方,好好看好好学,知道了吗?在做人这方面,我这个在人堆里打滚的老持明可比你要懂多了。”
说着说着,他不免好奇起来:“听你的意思,你的朋友与你打闹时从来都没有触碰过你的脸?”
我开口:“我没有朋友,所以,也没有朋友与我那般打闹。”
远尘后仰了一下:“啊?”
我顺势收回手,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你——说你没有朋友?”
不等我说话,他加快了语速:“开拓列车上的开拓者们不是你的朋友吗?就算他们不是,白珩呢?你们两个怎么就不是朋友了?”
“还有我与云峥,怎么不把我们两个也当作朋友呢?”
他故作夸张的叹气:“唉,可怜我忙上忙下帮某条龙排忧解难,谁料这没良心的,竟然不把我当作朋友看待。”
我有些语塞。
“嗯...也、也不是没有......吧?”
我磕磕绊绊的说:“但是...朋友这个词——”
望着眼前插科打诨的持明龙尊,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的我还冠着某种了不起的称号,在某个世界挥斥方铎,甚至与某些神祇作对。
肆意妄为、无拘无束、格外自由,类似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那个时候的我。
然而那时的我又是孤独的。
我肆意妄为,进而被人们视做病瘟,我无拘无束,又会被人们嘲笑无礼,我格外自由,但又从来都没有自由过。
是我想要举起反旗,对抗神明的种种‘神迹’吗?还不是祂们太过肆意妄为!
是我想要无拘无束,没有归处也没有‘礼仪’吗?还不是他们从未将头低下!
是我想要自由自在,如风般漫无目的‘游行’吗?还不是我等从未真正自由!
所以,神明当绝,贵者当亡,而那些如浮草般漂泊于世的人,当有一处安身之所。
所以,朋友这个词逐渐被我放入心灵的殿堂,那是我轻易不会去动用的词汇。
所以,与我同行的,与我志同的;与我曾同行过的,与我志同至今的。
我都会称呼他们为——
——“同伴。”
我对上远尘有些茫茫然的眼神,重复道。
“你们是我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