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除了作为同桌必要的接触之外,姜萤跟江峤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就连上下学的时间,也都是错开的。
他好像在刻意避开自己。
开学近半个月,第一次月考显得尤为重要。表面上大家都说没学什么,暑假都拿来玩了,事实上,都偷偷在背地里卷。为了就是能进A班,考上心仪的大学。
姜萤对这个没有规划,她不知道别人口中的好大学考上之后自己能干什么,或者说自己需要干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学习的动力。
像她这样的,一无所有,还有什么自己能够渴望的……
雨后的空气弥漫着植被的清香,顷刻间让人神清气爽。
林老师标准的发音此时却跟催眠曲一样,姜萤只能转着笔来驱散自己的瞌睡欲。
她瞥到江峤修长的手指记着笔记,一丝不苟,时不时抬头看看黑板上的板书。
意料之中,江峤就是印象中的好学生,认真听课、努力学习,是老师偏爱的那种,在班里依旧受欢迎。
他总是一副冷静自若的样子,保留着原有的界限,甚至说的话比第一天见面还少。
难道他在姜蔓回来那天说的都是骗人的?
放了学他会在教室里再做一会儿题,然后再回去,跟姜萤错开了回家的时间,也错开晚饭时间。
这是在躲她吗?还是怕生?
还是说,他讨厌自己?
自然光线下,江峤侧脸的棱角挺括,却显得冷漠,鼻梁延伸至鼻尖行程一个完美的挺翘弧度,配着一头金毛。
有点像以前遇到的一只金毛。
不知道这毛发摸起来,是不是也像小金毛一样舒服。
“姜萤,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林老师手掌撑着讲台,示意姜萤回答问题。
思绪猛地被打断,此刻全班同学都在等她回答屏幕上这道题,包括江峤。
姜萤全身的血液凝固,愣愣地站起身。
少年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屏幕上有5道选择题,关于条件状语从句的虚拟语气,姜萤看着题目顿了顿,她刚才压根没在听。
林老师犀利的眼神不由得让姜萤蜷紧了手指,开口道:“姜萤,你知道是哪道题吗?”
周遭安静一片。
林老师的课堂讲究高效,她极其不喜欢课堂上开小差的行为。
随便说一个吧。
……
一张撕碎的小纸片悄无声息地递到了姜萤的课桌上,上面写着:3、should exist。
出自于江峤。
那只手,骨节分明。
姜萤暗暗调整了呼吸,复述纸片上的文字。
“好了,你坐下吧,专心听课。”
后半节英语课姜萤心惊胆战,根本不敢分心,她太害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纸片没有被收回,她盯着纸片上隽秀的字迹,随即将视线转移到江峤身上,他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坐姿,好像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
寡淡……
她收回刚想在纸片上写感谢的手。
——
午休前,姜萤被班主任叫去拿作业了。
办公室的门微敞着,少年瘦削的背影出现在眼前,个头很高,手臂垂在身侧,黑色面料衬得他的肤色俞白。
她听见班主任说:“你的情况我清楚,从江北一中转到这里,现在待在B班,确实有些委屈你。但别灰心,这么月末的月考你正常发挥,到时候会按成绩重新排班的。”
“以你的水平,A班没什么问题。”
他要转班?
所以一个月后她的同桌要换成别人了吗?
姜萤盯着江峤的背影,他没话,点点头。
老师对好学生总是很宽容,林老师看着江峤沉默的样子也没说什么。
看着两人似乎没什么动静,姜萤敲敲门示意,“老师,我来拿作业。”
“江峤,你先回去吧。”
林老师推了推一旁厚重的作业本,交代着今天的作业任务。
她点点头,寻思着该怎么省时省力地把这一摞作业本扳回教室。
姜萤轻叹气,她举起手将叠得整整齐齐的作业本揽向自己,左手承受着所有的重量,另一只手辅助防止作业本滑落。
好重……
下个星期她就去跟班主任说这个课代表她不干了。
眼睛一边顾及作业本是否会滑落,还要看着路。
身侧出现了一双灰色运动鞋,定定地站在姜萤面前。她顺着视线往上看,手里的重量一下子减轻。眼前人已经抽掉了上面一半的作业本,给姜萤减轻了不少负担。
江峤那张脸完完全全露出来,映在姜萤眼睛里。
“我帮你,走吧。”
一前一后,他等着姜萤走上自己前面。
“谢谢。”
——
回忆就像蜘蛛网,千丝万缕,勾着、贴着。
半夜,姜萤睡得很沉,突然一阵下腹绞痛难忍,头也昏昏沉沉。她抬了抬眼皮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
忍着难受,艰难爬起身。
摸了摸额头,滚烫一片,嗓子像是有一团火似得,连呼吸都带着灼灼热气,每一寸肌肤都滚烫异常。
姜萤整个人软绵绵的,跑了几趟厕所之后,隐约觉得是晚上的烧烤和酒精的作用。
她打开手机打车,随意从衣柜里捡了一件外套裹在身上,出了门。
车来的很快,半夜没什么车流量,姜萤坐在后座,意识模糊打了电话。
没接。
就给夏依然发了消息。
Flying:依然你有没有事啊?我感觉那个烧烤不太卫生,肚子疼。
对方没回复,她猜想夏依然估计是睡着了。
姜萤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缩在一旁。
半夜的输液大厅没什么人,只有不远处的儿科传来孩子的哭闹声,以及家长哄孩子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回国还没多久,一下子就写不适应。
可留学期间一个人都挺过来了,姜萤收回目光,拢了拢外套。
头痛得要裂开,她塞了耳机,手遮住前额,打算闭目养神。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惊扰了空旷的输液大厅,这个点大家的倦意和怨意很浓,视线往她这儿不满地扫过。
她吓了一跳,才意识到蓝牙耳机没连上手机。
真是烧糊涂了。
周围输液的、挂号的、陪人来的,视线慢慢聚集。
“喂?”
“你在哪儿?”
声音再熟悉不过。
江峤的声线低沉,带着哑,贴着耳朵灌入,渐渐分明。
她抿着唇,怔住,随后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那头顿了一会儿,说:“不是说难受?”
“你怎么知道?”
“姜萤,你打的电话,自己发的微信。”
她打开手机一看,果真是。
刚回国,微信没几个熟络的联系人,大部分都是工作上的事宜,方案还没出来之前,工作聊天也停留在几天前。
加了江峤之后,成了最近联络过的人。电话,也是在那天留的。
果然人生病的时候很脆弱,一脆弱,脑子就不好使了。
那头听她没回应,说:“在哪里?”
“抱歉,半夜打扰……”
对方直接打断了她,“在哪?”
事不过三。
“我在家,睡觉。”
冰冷的座椅,身上却滚烫,冰火两重天,睡什么觉。
“……”
江峤默了一会儿,悻然开口,勾着唇角沉沉道:“姐姐,以前你生病呢,总是会说谎。这么多年,还是没改。”
说完,电话直接被挂断,不给姜萤任何机会反驳。
盛泽这么大,他怎么找得到。
脑袋比之前更重,姜萤扎针的手有点酸麻。
生理上的不适战胜心里,脑袋止不住地下垂,视线浑浊一片。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鼠尾草气味,带着轻微的木质调,很好闻,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些。
接着,她落入一个怀抱。
好像还听见有人说:“没良心。”
梦中她掉下悬崖,失重感席卷全身。
姜萤在某一刻惊醒,她睁开眼,身边坐着的人正是江峤。而她,整整好在他怀中,身上盖着一件衣服。
她听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
“醒了?”头顶的声音传来,江峤的手贴上她的额头,冰冰凉凉,“还没退烧。”
姜萤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憋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对方轻笑一声,不紧不慢,“来找你。”
“……”
姜萤试图回正身子,却被他按住,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紧紧扣着。
“换季了,注意点。”江峤想到她那天的方领打底,肩颈处大片肌肤暴露出来。
那天昼夜温差很大。
手掌隔着衣料,贴着她的肩膀,不自觉收紧。
姜萤皱眉,声音有些哑,“江总,我们私下里还是不要有那么多接触,你不觉得现在的行为举止,都太过了吗?”
“我不觉得。”
“……”
“现在是私人时间,喊我名字”,江峤压低脖颈,在她耳边说,“姐姐。”
突然的近距离接触,姜萤忍不住抖了一下。
正中下怀,她说,“江峤。”
发高烧,浑身卸了力,喊他的名字都带着黏糊,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嗯?”
“我们有必要好好聊下。你不清楚吗?我们早就分手了,过去很久了……”
她看着江峤的眸子一点一点冷下来,没再说下去。
周遭声音嘈杂,角落里安静异常。
身旁的人却丝毫没有早走的迹象。
“你早点回去吧,我挂完就回去了。”
江峤眯了眯眼,盯着某处看,声音温柔哄着,“等会得换吊瓶,你先睡一会儿。”
“……”
像是砸在棉花上,她整个身子都很难受,酸软无力。
温暖的体温让姜萤放松下来。
以前这种时候,她都特别渴望他的怀抱。
她没再说话,合上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