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定义是什么呢?
千山木感觉自己好像被玩了。
天童说白天不来找他玩,没错。然后在体检结束,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里,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球在厕所逮住他,认真脸说:“我不是来找你玩的,我是来请教发球的。”
钻语言的空子,一点都不好玩。
“本质上还是在玩。”千山木皱眉说,绕过天童觉去洗手台。
“反正千山山也没什么事要做吧?”天童觉目光跟着他移动,神情警惕地像是生怕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了。
千山驼着背,望着穿梭指尖纯净的流水想,他确实没什么事要做,可那又怎么样呢?消磨时间的方式有很多。他和总会给自己找乐子的天童不一样,大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什么也不干,就这样窝上一整天。
“有周考,要复习。”他语气更冷。
“回宿舍吗?”天童觉问。
回宿舍就是被逮住的命。千山木一改口风:“去图书馆。”
镜子里的天童觉呲牙笑道:“我也去。”
千山抿唇,甩手有点不耐烦道:“……你跟着我干什么啊?去社团找其他人陪你玩也可以吧?”
“因为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天童眨眼。好朋友当然是要在一起玩。
千山木扭头望过去,如果散发的冷气能凝成实质,想必天童觉对身处北极圈毫无自觉。
“绝交吧。”
他推了一下眼镜朝外面走。
天童觉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地提高了声音:“千山你说什么呢?”
他大步跟上,紧紧扯住手腕,眼眸压抑着怒火斥责:“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感觉会被打,他没本事在学校跟人闹。千山木停下脚步,迅速松口:“你听错了。”
迎着天童觉刀子似扎过来的视线,千山木冷静又有点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就开个玩笑。”
天童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因为直觉告诉他,是真的。他直直地打量着人,嗫嚅了一下,神情僵硬地松手,瞥过了头。
“别说这种话。”
可是他根本不需要人类当朋友,好朋友更是莫名其妙。千山看着眼前眼眶微微发红,发狠地咬着下唇不语的人,到底没多说什么。
“……哦。”
半晌,千山木食指弹跳了一下。
“要纸巾吗?我有带。”
好奇妙,总是无忧无虑的天童居然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哭,他都没做什么。
“没哭。”天童觉擦着眼睛说,“昨晚没睡好,体检的灯光照得眼睛疼。”
那身体的反应还挺迟的。千山木感慨,一点都不像他。
“那要去医务室开眼药水吗?”
“……不需要。”
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言也掩盖。
图书馆里的人不多,毕竟是难得的自由时间,不管是留在教室、出去玩、回宿舍、回家……总之,人类有各种各样的选择和去处,而不是想跟他待在一块。
千山木翻了下连书封的编译号都记住了的教科书思索,复什么?
从来没复习过,无从下手。他抬头望向硬是坐在对面的天童。
两厢对视,天童觉率先移开了视线,翻开崭新的辅导书,端正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从第一页往下看,边做笔记。
这样子从头复?千山木一顿,他又没买辅导书。
不想复,千山敛眸,翻动习题册,把后面的题一道道做下去。
安静的图书馆,笔尖沙沙地摩擦成字影,上方的吊扇转动,送去了微风。
吃饭!
千山木准时合上笔帽,推醒了睡得很香的天童觉。
……等下,叫他干什么?千山猛地缩回手,可是晚了。
“到点吃饭了?”天童觉睡眼惺忪地问出声。
千山安静了两秒,点了点头。
天童望了望空荡荡的四周,迅速地将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书包,走人。
周考在下周一,早学早忘,他比较喜欢临阵磨枪。
出了图书馆,天童觉随口问:“去食堂吗?”
“回宿舍。”
“那我去食堂了。”
“嗯。”
于是,世界安静了。
我知道的,天童意识到别人讨厌他的话,就会找机会跑掉。
我说的话真的很过分吗?千山木提了一下书包,向着太阳的反方向慢悠悠地走。
正值中午,田径场上的塑胶跑道炙烤地猛烈,有一个人类弯着腰在做起跑准备。如果是赛场,在他起跑的瞬间,会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鸣响。随之而来的镜头、视线、呼喊……紊乱地集聚终点。
不过此刻没有裁判,也没有终点线,仅有的观众无心留意。所以等他不想跑了,或者抵达了预想的终点,就会自己停下了。
千山木悠悠地叹息一声,收回观察的余光。
下午,天童觉搭乘电车回了一趟家。身为独生子,母亲在他上完初一之后,逐步回归了繁忙的工作中。父亲则因为拓展业务,飞去了国外。
他回得突然,也没打电话告诉知佳女士,所以家里没人。
天童觉打开冰箱,拿出常年都备着的布丁,一连倒在了好几个碟子上。顺手打开电视机,调成综艺节目,坐在沙发,用小勺子从正中间挖Q弹的布丁,一口一口地吃。
电视里嘻嘻哈哈的话音,成为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总有很多个朋友,可来来去去,不会在背后说他坏话的朋友,可能也就几个。
千山独立于朋友之外,因为他是奇迹伙伴。
身在远方,还不怎么喜欢和他聊天的,最好的朋友。
自认为↑
一开始千山去了水户,总在训练,他打过去,长谷代接也就算了。初一他去看比赛那天,问千山为什么不和他联系。千山说因为没手机,不方便。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新手机给了出去,还连带着电话卡。
然后,千山有手机也不充话费,全然忘记这一回事似的。
好嘛,他充呗。
现在失踪人口回归,道歉也没诚意。弄丢了他的电话卡,手机还在用着。
真搞不懂。
“为什么能轻易说出那样的话?小白眼狼,没人性的家伙!混蛋、滚蛋、鸡鸭鱼肉蛋……”
天童觉小声嘀咕,用所学的词汇骂了个遍。
“……活该你没朋友,嗝!糟糕,水水水——”
“咚!”
没看路,脚丫撞到了茶几角,桌边的玻璃水杯晃了一下,天童觉反应很快地伸手去扶。
痛感清晰,他弓起脚趾头,单脚跳回了沙发,捂住右脚歪头探看。
没什么大碍,除了神经疼痛。
“诸事不顺,连桌子都欺负我。回头就把你拉到跳蚤市场卖了。”
他气愤不平地指着不会动弹的茶几扬声威胁。
回学校进行部活前,洗过的餐具放在一旁,又给母亲发去了信息。天童觉关好家门,低头往前走。
路过邻家,他想起什么,退后几步,望着更换掉的门牌三秒,发出一声冷哼。
随即,着手调了两个午夜三四点的闹钟。
充满人的体育馆里热气腾腾,大风扇从仓库里搬出来,并着墙面上的风扇呼呼地向四周吹。
“他受什么刺激了?”休息的空隙里,濑见英太喝完水,问身旁的大平狮音。
大平望了一眼对着墙面接发球的人,摇头,“不知道。”也不是很关心。
天童的野路子拦网,自成一派。他不能学,仅能作为参考。
大平狮音望向另一边,对他人严厉批评的鹫匠教练,教导牛岛若利的时候,脸上的褶子似乎都变得平和许多。
只有天才,才会被眼光毒辣的鹫匠锻治拉拢进白鸟泽。天童是,牛岛是,濑见是,什么都会、哪都不出挑的他也是。
大平从球车里拿球找人训练。
濑见沉默片刻,转头吐槽道:“斯巴达教育刚结束吧,一个个都不嫌累吗?”
新入部的学生平田一,丧丧地坐在风口吹凉,闻言懵了几秒,皮笑肉不笑地抬眼回他:“累死了。”
为什么他们要跟丧心病狂的天才们同等训练量啊?
这才正常嘛。濑见点头,小跑着离开。
真是怪物一样的体能。平田一手一伸,向后仰倒,望着吊在顶部的白灯光,缓缓闭上了眼。
有人站近,挡住了光亮,向他询问:“喂——还活着吗?”
“放心,还能呼吸。”他如此回答,却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来白鸟泽不过几天,却无比残忍地确认了一件事实——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上场比赛的资格都变得高不可攀起来了。
“医务室就在隔壁。”天童觉说完,移开了脚步。
平田一睁开眼睛,愣怔地、顽强地爬了起来。
“好恶心啊,来自怪物高高在上的关心。”
他咕哝了一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动,兀自哀叹世界的不公。
月亮随时间流逝而逐渐往上攀登,向迈开腿前行的路人平等地洒出温凉的光辉。
千山木压紧黑色的帽檐,握住牵引绳,跟着前方撒欢的五条狗向前奔跑。
恶狗当道,无人不为其让避道路。
宠物托管中心的招牌亮着绿油油的灯光,遛狗归来的千山木拿狗质和店主交换日结工资。
边上桌子写作业的男孩子停住笔,睁着黑白的眼睛默不作声地盯他。
千山木当没看见。
“明天还来啊——”长相温润的女性店主目送千山木离开,扭头一拍儿子脑壳。
“小猛,怎么可以那么凶地盯着别人?”
“疼!!妈妈,你没发现吗?他一进店,狗狗都不吱声了,就好像狗霸王来了一样。”小猛捂着头说。
“……什么狗霸王,别乱叫。”森幸明美嘴上训斥,狐疑地开始回想。
巧合,她想。
八点半,千山木回了宿舍。隔壁门紧闭,似乎没有人在。
等待了一会,他拿上衣服去没人的浴室洗完澡,又往洗衣机里投进硬币。
如果不吃宵夜的话,九点半差不多就得休息了。剧烈运动之后,没有得到足够的能量补充,最好延长载体休息的时间。
还是吃点吧,还有泡面。
九点整,天童觉踩点回来。隔壁门禁闭,但应该有人在。
他敲了敲门,没人应。
天童觉垮下脸,正准备回宿舍,端着碗接完开水的千山木背后灵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被吓到的天童觉表情痛苦,埋怨道:“迟早被你吓死。”
千山木扫过两手空空的天童觉,顿一顿,哦了一声,又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天童觉气冲冲地说。
因为一般而言,人类有事才会找他。千山木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绕过天童觉打开了宿舍门,开了灯,在桌边放下碗,坐下等面泡开,整个过程十分地安静。
“吃宵夜?”天童站在门边,没有进去。
“对。”千山望着碗应。
天童想了想,迟疑道:“我好像还欠你一顿宵夜?”
千山转头,大度地给他说:“忘了也没事,我自己会泡面。”
忘了也没事吗?天童哼笑,抱手道:“我也饿了,分我点。”
千山倏尔一惊:……都不够我几口吃的,天童还要抢。
“我可以给你重新泡一碗。”
也不知千山怎么这么护食。天童觉神色无奈地笑,“算了,也不是很饿。”
“两筷子。”千山木忽然举起两根手指说。
天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垂手确认道:“分我两筷子的面?”
拢共也没几筷子,多了也没有了……千山移开视线,将碗挪近,真诚建议:“你可以吃零食饱。”
天童觉一口否决,“不,就两筷子。”
他拿了印着卡通人物的小碗和勺子过来,兴奋地用千山的筷子在碗里旋转。
两筷子,能全部卷走面吗?天童蠢蠢欲动地进行尝试。
千山木低头沉默地注视。
一筷子,满满地卷走了三分之一,这就不是正常一筷子的量……
天童觉眼眸biu一下亮了,不好意思地笑说:“哎呀,怎么这么多啊。”
千山:“……”
又一筷子,天童觉缓慢地搅动,夹起的瞬间,屏住了呼吸,卷走了剩余的三分之二。
“嘶,太多了。”天童摇头叹息。
两筷子,捞走了九分之七……那可不多嘛……
千山木剜了一眼抢食的天童,默默打开装着储备粮的柜子,“我再泡一碗。”
“好哦~”天童觉夹起少许热乎的泡面边吃,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忙活。
别说,别人的泡面真香啊。
愉悦值up↗
*
半夜三点,骤然响起的铃声在耳边不断嗡鸣。
被吵醒的天童觉伸出手摸索好一会,掐断了铃声。
四点,又被吵醒的天童觉茫然地看着手里在黑暗中亮起的手机屏幕。
他什么时候调的闹钟,真是见鬼。
睡觉!天童觉拉了下薄被子。
一只无辜的手机,终是悄无声息地熄灭在了角落。
天亮之时,天童觉掀开被子,寻找遗失的手机。
没找到,遂敲开隔壁的门。
“千山,昨晚好像有鬼出现,拿走了我的手机。”
“你干的吗?”天童觉笑。
一口黑锅飞到头顶的千山矢口否认。
“没人进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