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没死!”墙上油画里的迈恩哈德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大门外走进来的黑发少女阴沉沉地挤出一句话。
这真是死而复生后难得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我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番画像上迈恩哈德的无能狂怒,愉悦地开口,“亲爱的父亲,看起来你还挺适合待在墙上的,”然后侧头对侍立在一旁的管家说,“这儿太亮堂了,杂物储藏间会更适合迈恩哈德先生。”
“你敢!你这……”迈恩哈德看起来像是要从画框里挤出来掐我的脖子。
“我当然敢,毕竟……”轻笑了一声,“现任家主是我,不是么。”说完对着已经被两只小精灵抬下来的画像嚣张地挑了挑眉。
半个月前,我发现布莱克老宅可能已经被挪作他用之后,想到了破釜酒吧,那儿鱼龙混杂,最好打听消息。在找老板聊了两句的工夫里,顺便翻了翻他的大脑,基本了解了过去数十年内发生的一些事。
也许细节上有变动,但不幸的是,剧情的大致走势基本与原来的一样,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包括霍格沃茨上学年举办三强争霸赛,今年6月末邓布利多像疯了一样,到处宣传神秘人回来了的消息,搞得整个巫师界都人心惶惶。
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消息对于我,比巫师界的任何人来说都像是当头一棒的噩耗,这意味着之前数年煞费苦心的千防万防,苦口婆心的劝导,甚至大费周章地逼着立血誓,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说到血誓,我赶紧撩起袖子,上面果然已经空空如也,这些什么P咒语、P誓言的保质期敢不敢再短一点!
将酒一饮而尽,高脚杯啪一下按在吧台上,我抿着嘴恨恨地想,果然,有些人发誓就跟放屁一样!然而转念一想,好像我发誓也跟放屁一样,我们俩就半斤八两的货色,顿时感觉自己的指控也理不直,气不壮起来,可恶!!
事已至此,我直觉在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之前,最好先不要去霍格沃茨找邓布利多。于是,捂着凉凉的心,我在古灵阁取了点加隆,连夜回法国亚克斯利了,心里盼着凯特琳还在,好歹有个人能商量商量。
“我很抱歉,大小姐,您晚了一步,凯特琳夫人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已经……,”管家语气沉沉地说,“不过还请放心,夫人后半辈子过得都很顺遂,走得时候也很安详,”他顿了顿略带遗憾地补充道,“除了没能等到您回来。”
这个同样白发苍苍的管家是上任的长子,他们家族世代服务于亚克斯利,因此当老管家溘然长逝之后,长子便按照惯例接替了他的位置。
“在您的……身体不翼而飞之后,凯特琳夫人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您还活着,她说她有种预感,您还会回来的,在晚年尤其执着于此,甚至连遗嘱都写了您的名字,”管家感叹道,“大家都觉得她疯了,毕竟……没想到,您真地还活着,大小姐。”
我听着管家的话,说心里没有一点遗憾肯定是假的,我在法国唯一熟知的亲人,最后一面竟然就这么擦肩而过,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命运弄人的忧伤。然而听着凯特琳后半辈子过得如何地自由如何地幸福,内心的悲伤又被冲淡了不少。
五十年前我身死之后,亚克斯利家族跟布莱克家族的联系便彻底切断了,“在您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过世后,两个家族便没再有什么联系,只是经过了这许多年,听说现在布莱克主家后人凋零,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继承人了。”管家唏嘘不已,曾经的布莱克家族是何等的辉煌与荣耀,说是纯血巫师中的皇室贵族也不为过。
管家的话像是在我的心血管上堵了个栓子,闷得我透不过气来。这些话无不是在告知,我再一次举目无亲了。相比起被什么黑巫师杀害,这些被时间带走的人,甚至连仇恨都没给我留下。一觉醒来面对的就是如此灰暗、如此无奈的人生,我甚至有一瞬间都想重新躺回去了。
我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的残阳,住的还是曾经的房间,按照惯例,该搬进家主睡的主卧,但是那里有太多压抑的回忆,我不愿触及,便还是留在这里。
手轻轻搁在窗台上,复活石戒指轻轻硌了一下,原本压抑沉闷的心微微一动,我习惯性地把玩着这枚戒指,轻轻呢喃,“兜兜转转,我们又只剩下彼此了啊。”
……
灰暗的人生还是得靠自己装点,更何况还刚继承了八辈子花不完的遗产不是,我苦中作乐地想。
重回90年代也有很多好处,例如有很多上辈子熟悉的东西又回到了生活中。我一边靠在公园长椅上啃着炸鸡嗦着可乐,一边看着来往的学生熟悉的穿着打扮。有那么几秒间,我幻想着自己还在原来熟悉的世界,亲朋好友的电话会随时响起,老师同学的身影会不时路过,就好像那些离奇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看起来很脸生啊。”另一边长椅上坐下一个穿着深蓝色大衣的麻瓜老妇人,此时正舒展着眼角皱纹,一边熟练地冲湖里的天鹅撒面包屑,一边笑着和蔼地问道。
我把最后几口啃完,瞅了一眼这个非常自来熟,看起来像是教授的麻瓜老人,慢吞吞地说,“我不是这里的学生……不过我以前也学美术专业……”
相同的专业好像极大地引起了她的兴趣,“什么方向,油画、雕塑还是其他?”
我愣了下,再次回忆上辈子的事,就好像是隔着一块湖冰向下窥视一样,已经逐渐记不太清,“不重要了,我现在不画画了……”我摇了摇头说。
“为什么呢,你不爱艺术了?”
“因为有很多其他的事要操心。”我一边嗦着可乐一边慢吞吞地回答。
“人生在世,不能毫无缘由,”我听着耳边的话,侧头看向老教授,她继续说道,“我曾经也消沉过一段时间,你知道的,人老了……总是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事,”她顿了顿说,“特别是活得特别长,你的爱人,你的朋友,甚至你的孩子都比你早一步离开,那真的是……我最痛苦的时候。”
心好像是被戳中了一样,微微颤抖了下,我重新转头认真打量这个老教授。
“你怎么走出来的?”
“爱,”我愣了下,她侧头笑眯眯地讲着,好像这些极度痛苦的过往不值一提,“我找到了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缘由,我和我的爱人因画相识、相知、相爱……在那段自暴自弃、晦涩无光的日子里,只有画画,我才能再次感受到他存在过的痕迹。于是,自然而然地,我重拾画笔,做创作,办画展,将我们俩年轻时候共同绘制的蓝图一点点实现……”她眼睛里就好像是掉进了碎钻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看着暮气沉沉,仿佛与曾经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女孩,老人不自禁轻轻地鼓励道,“孩子,这世界上肯定还有你爱的人或者爱你的人,他们都是你继续坚持下去的目标与力量…………”
我望着她布满皱纹的眼睛,这个才一面之缘的老教授友善诚挚的交心谈话,轻轻触动了我,不禁打开心扉问,“如果这个目标导向的是地狱呢?”
“……说句亵渎神明的话,这么过了一辈子,我实在说不上来,是终身经受地狱之火的灼烤,还是留在凡世日日饱受孤独的折磨更加令我感到痛苦。”她收起了笑容,终于露出了下面深掩的浓浓悲伤,“你会怎么选呢,孩子?”
怀着沉甸甸的心事,我慢慢在街头踱着,脑海里不断来回闪过麻瓜老人的话,该怎么选呢,只要我想,我可以留在巴黎,过上一直想要的平静生活,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静静等待一切结束即可……然而仅仅几周,孤独感和空虚感就仿佛一条锁链,几乎将我勒得窒息。
如果我从来没遇到过他,这种孤独便不会如此令人致命。感受过白昼的欢欣,才惊觉长夜漫漫的难耐。
余光中,路灯杆子上贴着的一张破破烂烂的招聘启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标题醒目地写着,“霍格沃茨魔法学院诚聘黑魔法防御课教授”
显然这种传单只有巫师才看得见,因此它才逃过了环卫工人的毒手,在街头的风吹雨打中哗啦哗啦地不知道晃了多久。
我小心翼翼地撕下来看了好一阵子,还是默默在最下面的回执意向里勾了是。填写完基本信息,扁平的纸面轻轻飘到空中抖了抖,自动折成一架纸飞机嗖地朝远方飞去。
……
半个月后。
霍格沃茨,二楼走廊小书房,一个身穿翠绿色长袍的高个儿黑发女巫神情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后,接过通知面试的信笺,在反复确认上面确实是自己的签名无误后,目光还是带着浓浓的怀疑,审视地看着面前的候选者说,“亚克斯利小姐,若是个人信息无误,那么……我以为你看上去会显得年龄更大点……”事实上,麦格教授会同意这次面试,不但是因为这个候选者曾经记录在校的优异成绩,更是因为年龄,这个年纪的女巫沉淀了一辈子,会更加沉稳、耐心,阅历经验也更加丰富,然而……
眼前的面试者身穿蓝灰色束腰及膝小短裙,如墨般黑色的长发往后梳着一个精致的发髻,一小绺发梢挂下来随意地触在肩头,黑色眸子亮晶晶的,带着盈盈的笑意……别说是个人信息里标的69岁,看这张脸,撑死了也就20岁。
说实话,麦格教授在见到这个候选者后,两眼一黑,内心极其崩溃,这简直是一个活脱脱的洛哈特女版,漂亮的脸蛋,时尚的穿着……华而不实的简历。
“嗯……出了些意外,让我看起来,额……比较年轻。但是,请相信我,教授,我的丰富经历足以担任这个职务。”心知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就很不牢靠,我尽量表现得友善诚恳,冲这位年迈的教授眨眨真诚的双眼,希望拿点态度分。
事实上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年头敢来应聘霍格沃茨黑魔法防御课教授职位的巫师寥寥无几,不是别有用心之辈,例如奇洛,就是徒有虚表之人,例如洛哈特,稍微有点能耐的,也是备受争议的狼人或是退休后疯疯癫癫的傲罗,给到麦格教授的选择实在太少了,因此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的选用标准也被一降再降,说是史上最低也不为过。
这位严肃的女教授看了一眼简历,最后还想挣扎一下,“亚克斯利小姐,根据填写的家庭背景来看,你似乎并不怎么需要一份教师工作维持生活……而且,作为一个法国人,为什么没有就近选择去布斯巴顿呢……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一般人都会选离家更近些的工作。”麦格其实是想问,亚克斯利作为布斯巴顿的校董之一,想当老师何必舍近求远呢?
我微微斟酌了下,首先回答了后一个问题,“想必您看到了我的就学记录,”麦格点点头,我继续说,“我曾经在霍格沃茨学习,这里对我有特殊的意义……至于第一个问题,”我轻轻眨了下眼睛说,“您就当我来丰富自己的阅历吧,毕竟漫长的人生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才不算虚度光阴呀。”
麦格内心又沉重又无奈,思索再三,还是语气沉沉地说,“跟我来吧,不过校长要晚点回来,可能要劳烦你等一会了。”
“当然,”看来麦格教授这一面是顺利通过了,我轻快地回答道,校长面,完全可以靠人情走走后门,那不是稳了么?
事实上,我真正的目标职位是黑魔法防御课代课老师,不说下学年这门课老师已经内定了,就冲这个职位的有毒程度,我一点都不想出师未捷,人先没。
……
一如既往漂亮的圆形房间,墙上挂着霍格沃茨历届校长的照片,此时他们都在沉睡,胸脯轻轻起伏着。
我尽量放轻脚步,让小高跟发出的哒哒声不那么明显,慢悠悠地在校长办公室转悠了一圈。门边的金色栖木看起来是教授给福克斯搭的新窝,此时上面空荡荡的,看来某只从来不待见我的臭鸟此时出去溜达觅食了。
当我转完两圈,开始无聊地研究起办公桌上的天体仪时,门外终于传来了隐约的对话声。
“米勒娃,你知道的,今年魔法部很可能会指派一位教授,现在唯一的空缺就是……”邓布利多略显疲惫的声音随着办公室大门的打开倾泄进来。
50年后的教授苍老了不少,原本赤褐色的头发和胡子完全变成了银白色,长得几乎延伸到腰部,除了他蓝色的眼睛,完全没有被漫长的岁月磨损,依然拥有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洞察力。
邓布利多看着站在办工桌前的少女,若不是她没有穿拉文克劳校服,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终于老到神经错乱,出现50年以前的幻觉了。
“这怎么可能……”这世界上已经很难有令邓布利多这样子阅历丰富的大巫师感到震惊的事了,不巧的是,眼前就有一个。
“教授,你们认识?”麦格看着邓布利多惊讶到出神的目光,在年轻女孩和满头银发的校长之间来回看了看,轻轻询问。
“认识,但是怎么会……”邓布利多死死盯着黑发女孩,慢慢上前。
“可能要感谢您并不精湛的索命咒?”我歪了歪头,轻轻笑着说。
邓布利多反复确认了眼前的女孩确实是其本人,他自信还没有人的变形术能高深到让他都看不出端倪的程度。
“卡莱尔……”邓布利多终于吐出了这个50年来都在极力避免提及的名字。
“教授,对不起,那时候跟您提了这么过分的要求……”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被又瘦又高的老者抱住了。
第一次碰到邓布利多这么失态的一面,我也有点愣手愣脚的,在麦格教授惊奇探寻的目光中,轻轻拍了拍校长的背,“教授,我回来了,虽然……比您预期的晚了一点……”
麦格教授离开后,我们在办公桌前坐下。本想解释下自己的复活过程,不过可惜我自己都还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倒是邓布利多,脸上带着深思的神情,他可能是不愿意提及过去悲痛的往事,也可能是已有自己的猜想,总之他之后都特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教授,我这次回来,是想申请一个职位……”
“黑魔法防御课,”邓布利多已经从麦格教授那里获悉,他看了我一会,心里好像是在思量什么,慢慢说,“今年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会由魔法部指派……”我心下一沉,迅速思索着,教授是在委婉回绝还是……又听他继续说,“不过你可以担任这个职位的代课老师。”
邓布利多望着对面绽开一脸灿烂笑容的新任黑魔法防御课代课老师,轻轻说,“你……不在的这些年里发生了一些事……”
我心里一紧,已经想到他要说什么了,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邓布利多打量着卡莱尔的神情,继续缓缓地说,“你……曾经的朋友,汤姆,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不知道你这些日子是否有听说。”
“伏地魔,”我轻轻嚼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轻笑一声,“看来他现在的法语学得不错。”
“卡莱尔”,邓布利多正色说,“我希望你明白,这五十年里,他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相貌英俊、彬彬有礼的朋友了,还有他做过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看着邓布利多极其严肃的表情,我收起了刚才不正经的态度,在椅子上坐好听他的下文。
“我不要求你再次加入我的计划,事实上,我更希望趁着这奇迹般的复生,你能过上你想要的日子,就像我曾经许诺的那样……我唯一的请求,就是……不要再试图去找他……”邓布利多目光沉沉地说,“卡莱尔,五十年足够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教授的话像石头一样落在我心上,让原本久别重逢的轻松愉悦也变得滞涩了起来。我不是不明白教授的话,只是,真正地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给予过多的宽容和期望。
在我们聊完以后,出乎意料地,邓布利多居然主动邀请,“在伦敦如果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也许可以去格里莫广场12号暂住,那里是你外祖父外祖母的房子,对你来说应该是个重新适应新生活的好住所。”
这个邀请,说实话,真的有点让我意想不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现在可是凤凰社大本营,即使是以前组过队的老队友,但是我跟现任黑魔王曾经的那点不清不楚,我相信以邓布利多敏锐的观察力,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
邓布利多究竟是心大,还是对我太放心了一点?
“教授,这方便吗,不会妨碍到屋主的……一些活动吗?”我有点不自在地转了转已经被变形成普通钻戒的复活石戒指。
邓布利多将手肘搁在桌上,十个指尖对在一起,认真地看着对面略显局促的女孩说,“如果是你,我愿意多付出一些信任……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的老宅主人,西里斯·布莱克应该是你的表侄,也算是……你为数不多还在世的亲人了。”邓布利多冲我温和地笑了笑。
我眨巴眨巴眼,心里迅速盘了盘,有丢丢吃惊,确实哦,细细算起来,大名鼎鼎的小天狼星居然是我的大侄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