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啪！”

小岛津纪美无语地以手掩面，不忍直视。

山口虎熊也被逗笑了，肌肉在一卡一卡的笑中颤抖，在脸上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双眼仍紧盯着上野杏子，似要将其生吞活剥。

“杏子的弟弟……我听说是在当本地医生的助理，是吧？”

上野杏子的脸色骤地变黑，身子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刚要往前一步却被小岛津纪美强硬地拉住，不能再前进。小岛津纪美偷偷扯了一把这人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让上野杏子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得到的情报，但我必须警告你，上野她弟正被严密保护着，你要是下手了，反而落实了你的罪名。”

“你们对我误会太深，我并没有恶意。”

山口虎熊夸张地摊开双手，向上举起，表示自己的无害。当然，这一举动反而让两人更加紧张了，小岛津纪美甚至已压低重心，做好战斗的准备。

多么滑稽的一幕。

这里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狂欢的领袖尽情展示着自己的獠牙，主动踩进陷阱的猎物瑟瑟发抖，无路可退。

但山口虎熊最后什么也没做，他在欣赏够了他人的警戒和被诬陷的自我陶醉后，面朝两人，一步步跳着走出房门，还贴心地将门掩上了。

在光线被隔绝后，两人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如散架的木偶瘫倒在椅子上。小岛津纪美显得最放松，她的眉间还残余着过度紧张的痕迹，鼻尖冒着薄薄的一层冷汗，止不住地落下。

她胡乱擦了一把脸，从上野杏子手上拿过盒饭，在对方不解的注视下一点点打开，里面盛放的不是任何食物，而是一个黑漆漆的小匣子和一根圆弧状的装置，两头还装着圆圆的东西，似乎还有一个小型话筒，都是上野杏子从未见过的。

小岛津纪美打开后还谨慎地四处观察了一遍，确认房间内没有别人在场，才将装置拿出来，解释道：

“这是警方那边给你的，好像是什么无限电耳机？听说是御法川提供的高科技产品，戴上之后就能听到警方的命令了。”

从这磕磕巴巴的说辞就能看出小岛津纪美也不懂这是什么，只能让上野杏子亲自戴上尝试。这个奇怪的耳机非常轻，放入耳中几乎没什么感觉，刚好契合耳蜗的形状。

与耳机连接的小黑匣可以弹出一根天线，将其拉长，打开开关后，上野杏子突然听到耳边出现一些杂音，被吓得赶紧扯出，缓了好一会才放回去。小岛津纪美也好奇得很，经上野杏子同意后，也拿起一边耳机放在耳边，仔细倾听起里边的动静。

“喂，喂？是上野小姐吗？”

失真的男声出现在两人耳中，在持续了一阵呼喊后，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能听出是御法川崇的声音。

上野杏子想要应答，扶正了话筒，拍了一会也没见有反应，而御法川崇也没管有没有回应，停顿了一会后就继续说话：

“上野小姐，我是御法川崇，这个联络工具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才给你的，还请你向警方保密。”

“接下来我就长话短说，你在比赛时尽量远离山口虎熊，不要和他争名次，安全第一。”

“不要担心你弟弟，他有自己的任务，如果山口虎熊想要知道你弟弟的事情，多透露点，让他把目标放在你弟上。”

“话筒的开关在接收器的侧面，通话完毕。”

滋滋一声，耳机那边彻底没了声音，上野杏子什么都没得说，就被安排完了。

而最遭的是，这一通对话来得有些迟。

山口虎熊想接近都接近完了，弟弟的事情倒是透了不少，就是有点少。

“上野姐，我们这算……搞砸了吗？”

“还，还好吧？”

（二）

赛道终点站。

待在这里的观众大多是年纪较大的老人和小孩，他们并不懂什么比赛规则，也对赛车没什么兴趣，只是图个热闹。起点处的加油队伍人太多，秩序混乱，并不适合老人们，所以村委会的人就将他们请到了终点站，这里树荫多，还有医生坐诊，更加安全。

医生此时换下了万年不变的格子衫和长裤，穿上无袖背心和宽短裤，戴着墨镜近视镜双重镜，踩着一双木屐，手里再拿一个老蒲扇，看着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他毫无形象地坐在小竹椅上，背靠椅背，双腿岔开，右手扇风，左手举着一个大喇叭，里面已录好了安全语录，一遍遍地自动播放着。

而临时助理八月一日就正常多了，他穿着普通的夏装，头上戴着巨大的草帽，一帽顶一伞，坐着轮椅就能遮掉大半阳光。他身旁是医疗冰柜和工具箱，里面大部分是冰袋和葡萄糖，但只有他俩知道，角落还藏了个西瓜。

比赛还有半小时开始，但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半天，除了为观众和工作人员提前准备医疗援助外，就是在等山口虎熊上门。但是等了又等，人还是没来。

“小家伙，你的魅力还是不太够啊。”

医生重心往后一压，将头伸长到八月一日身前，抬手给对方看了眼手表。

八月一日看完时间后，手一推把人推回去，非常淡定地将头望回转播屏幕，一副与自己无关的表情。

“不急，总会来的。”

“可是这样西瓜就要被我独享了耶。”

“闭嘴吧你，明天再赌。”

屏幕中，山口虎熊就像每一次出镜一样，毫不吝啬地展示自己的魅力，对镜头外的观众抛着媚眼。

许多常见的问题在吵闹中平稳渡过，山口虎熊见时间差不多后，正摆出自己的招牌动作，要向观众道别，一个听不清的说话声让他停了下来。他收了些喜色，对旁边催促的朋友合掌道歉，突然凑到了镜头前，将摄影师挤到一旁，像寻找着谁。而摄影师也不恼，快速后退几步，重新聚焦到山口虎熊的脸上，发现他正在询问一个戴着墨镜的记者。

记者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翻牌，慌张地摆正了自己的领子，将话筒收音开到最大，在山口虎熊鼓励的目光中复述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你好山口先生，最近有传言说您与本地的连环杀人案有关，甚至被认定为主要嫌疑人，请问您有什么看法？”

此话一出，本还吵闹的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无论现场还是屏幕前的观众都将目光对准了山口虎熊，等待回应。

山口虎熊快速眨了几次眼，露出疑惑的表情，再环顾了一圈人们的反应后，又爆出爽朗的笑来：

“天哪，怎么没有人通知我我杀了人呢？我可是第一次知道。”

人群中不少人也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并有部分直接喊话质问记者的消息来源。

记者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似是豁出去了，突然把话题怼到山口虎熊嘴上，自己大声质问：

“那请回答一下你为什么吸食违禁物品，还疑似在本地构建了违禁品交易链的事情！”

山口虎熊的笑容骤然消失，先是空白了一瞬间，马上如变脸般换成愤怒的表情，什么也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抓住记者伸出的手，阻止对方逃跑。

人群也在一瞬间骚动起来，外围的人如发了疯般向山口虎熊的方向涌来，挤得人脚不着地。不一会有人被推倒了，在人流的踩踏中发出嘶声裂肺的惨叫，却没多久被更大的声音掩盖过去。

屏幕的画面也无法幸免，镜头被人推搡着指向天空，直接失了焦。电视播报了几秒混乱后，马上被导播切断，换成广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最倒霉的当属还留在原地的记者与摄影师们，那个引起骚动的记者在混乱中失去了踪迹，其他人便被误认而遭到了无差别攻击。摄影师们艰难地将设备护在怀里，想尽可能保住自己的工作，但总有来不及的不幸儿在碎裂声中赔上了后半生。

而工作人员和警员更是傻了眼，慢了半拍才冲上前，优先解救被踩踏的受伤人员，然后再疏散人群。

混乱持续了有二十分钟才逐渐平息，伤的被运走，碎的被扫起，一地鸡毛，而参与其中的人们都茫然地看着彼此，头脑一片空白。他们企图找到一个担任罪责的人，自然无人承认，也无人指认。

漩涡的中心，山口虎熊幸运地没有受伤，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他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悄声无息地离开了，人们想再找他时，则被告知他已进入赛场。

是的，即使出现了这场事故，比赛依旧照常举行。

仿佛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电视台马上将镜头切换到了赛场内部，展示起备赛的选手们。

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的选手在镜头面前挥手示意，在有限的时间里疯狂卖弄风骚。山口虎熊的身影不知何时也融入了其中，在被拍到时照常问好，还将刚刚没做完的标志动作做完了，引起阵阵鼓掌。

当镜头移到上野杏子时，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微皱着眉，直直地看着镜头，眼神瘆人。

她张嘴无声地说了什么，最后镜头被移走了。

（三）

骚乱停止后不久，工藤优作便觉得此事蹊跷，选择回到酒店中的警方据点再看一次电视都录像，而工藤有希子和他们的儿子也选择一同返回。

回到酒店后，工藤夫妇先是将工藤新一交给御法川崇保管，再向警方拿到了录像，前往情报分析的房间播放。他们将录像插入电脑后，回播起骚乱的录像，着重放慢了最后一名记者的部分。

“最后那句问话，不是刚刚的记者说的。”

工藤有希子先提出了其中的奇怪之处，她作为黑羽盗一亲传弟子，虽然易容术没有莎朗那么优秀，但只是辨认声线的不同还是能做到的。

现在的录音设备还没有后世那么强大，尤其在吵闹的环境之中，那几句话的声线差别并不大。而且电视台镜头当时也没有对准记者，人们就容易将两个人声混淆，以为是同一个人。

工藤优作相信有希子的判断，除了多年以来的信任外，还有别的原因。

那个记者其实是警方的人。

这只是一个尝试，他们本没有指望山口虎熊会回答。但意想不到的是，在众多记者抢着采访的时候，山口虎熊注意到了那个记者，并正面回应了问题。

山口虎熊的态度在意料之中，倒不如说如果承认了才显得奇怪，会让警方怀疑这是不是山口虎熊本人。

而接下来那番话，是警方和侦探都没掌握的情报，警方的记者自然也问不出来。

“你觉得那个神秘人说的是真的吗？”

“从山口虎熊的反应来看，可能性很大，但是……”工藤优作将影像往后调了几秒，定格在山口虎熊表情崩坏的一瞬间，“太突兀了。”

工藤有希子赞同地点点头，拿起桌面上的一本杂志，目光停留在封面中山口虎熊的特写：“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看起来那么健康，谁都不会怀疑他吸食违禁品吧。”

工藤优作敏锐地向妻子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困惑，捏了捏眼镜框，将思绪转回案件上。

他回有希子娘家的时候并没有全在休闲，而是在各家报社寻找有关山口虎熊的报纸和杂志，甚至连绯闻小报都收集了，只为对山口虎熊形成一个较为完整的印象。

山口虎熊比他想象的还要受欢迎，其出色的外貌条件和赛车手的特殊身份吸引了大量的粉丝，可以说是男女通吃。他还发现，山口虎熊在日本之外也小有名气，经常参加国际赛事，但在五年前减少了出国，选择了在日本长期发展，也是这个决定让他火出了圈外，成功进军娱乐行业，三年前还在长崎市出演了一部电影，只可惜票房惨淡。

最值得一提的是，山口虎熊的私生活非常混乱，时常出入地下酒吧和舞厅，身边常跟随着至少两名男女。但他一点犯罪记录都没有，至少警察系统中的记录为零，十分干净。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仅从已有证据来看，我倾向于山口虎熊没有吸食违禁品，但交易链很可能是存在的。而那个神秘人应该就是他的合作人之一。”

“可为什么他会将这么危险的信息当众说出？”

工藤优作越说越困惑，他作为侦探小说家，脑中已想出了好几个可能的情况，但作为侦探，他必须拿证据说话。

这个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每次要捕捉到关键时，就会出现新的阻碍，就像有人不想让他们继续查下去一样。

可对于侦探，越是困难的谜题，越让人兴奋。

工藤有希子一看优作的状态，就知道爱人又陷入了思考中，便决定不再打扰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准备去找新一一起看比赛直播。

当她打开房门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快速地冲了过来，见到她时一个急刹车，撞入怀中。

“小新，你不是和你崇哥哥在一起吗？”

工藤新一的脸因快速奔跑而变得红彤彤的，手往上一抹全是汗，他没有马上解释，而是从怀中跳下，拉着母亲的手跑进屋中，对着父亲急匆匆地喊道：

“不好了，警方派的记者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