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林珊家就来了好多领导。有市里的,有公安的,有区里的,当然还有街道的。
由于阵仗太大,顿时引来了街坊四邻的围观。其中一位领导同志,把林珊一家遇险之后,临危不惧,勇于跟歹徒斗争的事迹,说得无比生动。听得群众连连惊叫鼓掌。
领导说完事迹,开始说那帮歹徒会面临的后果,最后不忘再次向林家娘仨表示慰问,“你们以后尽管放心大胆的做生意,政府为你们保驾护航,我看谁还敢欺负军人的家属!”
“就是!看谁还敢欺负人!爱国家太不容易了!”邻居们高声附和。
林珊对领导们深深鞠下一躬:“感谢政府,感谢领导!我家虽然只是一小小的个体户,但是以后我们会更加努力,为了安河的建设添砖加瓦的!”
“好!”领导们很开心,“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了安河的建设添砖加瓦!”
领导们随后又参观了一下“爱国大肉包”的老铺子,赵桂花负责一路讲解,还请各位领导品尝了一下自家的肉包和熟肉。
领导们尝着包子,真心把林家母女三人夸了又夸,“‘爱国’家可以当咱们市的个体户模范标兵了!”
不但证件全部齐全,卫生更是做得一丝不苟,服务员全是统一着装,一看就非常利落,最关键的是包子和熟肉不但好吃,而且价格还非常实惠!
果然生意好是有道理的。这样的个体户他们一定要好好扶持!
领导们在老店走了一遭,半条街都快堵了。
林珊再次惊叹无论哪个时代,百姓们都喜欢看热闹啊。一个女领导临走前,把林珊拉到一边说话,“以后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提出来,我们一定会尽力为你们解决问题。人民公仆可不是白叫的。”
“谢谢政府,谢谢领导。”林珊深深鞠躬。
送走了领导们之后,熟识的邻居们又开始问东问西,赵桂花本来就有一肚子苦水,索性噼里啪啦全盘脱出。她不仅把自家多不容易,以前怎么被欺负,后来好不容易干起了包子,又遭遇了这么多事儿一口气都吐了出来,还特别把被袭那晚的事儿当做了重点。
她说闲话时候的口才,那可是一流的。再加上又知道很多细节,说得那些老少爷们儿,姑娘婶子们,一个个倒抽气,害怕得不行不行的。
林珊悄悄回了屋,感觉这事儿应该就是杨老太在背后帮的忙,毕竟刚才有个领导说过省里很重视。她想来想去,认识的人里就只有杨老太的儿子在省城当大官儿,回头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郭有财稍后也过来了,纳闷道:“你什么时候门儿这么硬了?”
林珊笑着解释了一下。
郭有财恍然大悟,心里挺高兴的,“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能跟那怪老太太相处得这么好。”
林珊忍不住替杨老太说话,“杨奶奶人很好的,一开始是有点儿难相处,但是熟了之后其实是个特别热心肠的人。”
郭有财笑了,他才没兴趣知道杨老太是什么人,不过有了这么一出,市里那帮人一来,消息肯定就传出去了,很快就都会知道“爱国大肉包”家是有背景的。
而且他也已经跟认识的那几个,有点儿黑背景的人打过招呼了,别以为这是软柿子就想随便捏。
“诶,你们这都在家里头待着,谁去照顾贺同志啊?”郭有财突然问她。
林珊支吾道:“快饭点儿再去,他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
郭有财砸吧了一下嘴,“行,还挺知道心疼人。”
“……”林珊尴尬地笑笑,赶紧逃了。
林珊这边接受了领导的慰问,贺正岩那边也不例外。
不过由于杨德成在电话里交代过,受害者那边要好好慰问,见义勇为的同志那边要低调,所以安河的父母官就只让区干部过去给贺正岩颁发了一个锦旗,还顺便带了些水果。
杨德成知道贺正岩之所以瞒着就是不想兴师动众,所以他本人除了打到医院骂了他一通之外,还跟医生好好了解了一下病情。
知道这小子确实没什么大碍,他这才放了心。
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很快也接到了命令,要好好照顾贺正岩,本来就一直尽职尽责的他们,更加不敢怠慢了。
贺正岩的最后一位病友大爷搬走之后,硕大的病房就剩他下一个人了。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会看背包里带着的书,一边学习一边做笔记,日子也不算难熬。
部队那边他已经打过电话了,政委胡大志也答应了帮他瞒着,家里要是来电话就说他临时出任务了。
林珊家每天都会准时送过来送饭,有时候母女三个一块儿来,有时候林珊和赵福来,总之不会落单,也都是趁天黑前回去,这点让贺正岩比较放心。
这两天他已经能喝一些稠的流食了,米汤里多了鸡蛋和一些烂糊到快化了蔬菜,稠糊糊一碗下去,还挺来精神。
医生说明天开始,他就能吃一些易消化的馒头和软面条了。林珊高兴坏了,非要给他做拿手的面条汤。
贺正岩听的时候就已经想流口水了,喝了这么久米汤,他想念真正的食物。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能吃上口面条也算是个好兆头。
今年这顿年夜饭,是林珊家吃得最别扭的一顿饭。虽然伙食不错,有鱼有肉,但都是清炒和清蒸的做法,酒也没买,毕竟一想到恩人还在医院住着,她们也没什么心情庆祝。不过倒是狠狠买了些炮仗,放得满院子都红了。
赵桂花说这样驱邪,能把霉运都崩走。林珊也希望如此,明年大家都要平安健康。
初一一大早,林珊自家人吃得都是昨晚的剩菜和饺子,她给贺正岩做得是炝了锅的面条汤。面条煮得很烂糊,菜叶很软,鸡蛋也都打散了,放上一点点酱油和香油调味。虽然还是病号饭,但是保准喝了那么久糊糊的贺正岩,能给香迷糊了。
果然,林珊把面条汤一端给他,就看见他咽口水了。
很久没用筷子夹东西吃的贺正岩,此刻幸福极了,再简单不过的面条汤,吃得他满头大汗。
“你慢点儿吃。”林珊把手怕递给他擦汗。
贺正岩胡乱抹了把汗,专注地吃着面条。
林珊心想明天给他做些清淡的炒菜试试,炒软一点,配上软乎乎的馒头,细嚼慢咽的话应该没问题。
贺正岩干完一碗面条汤,觉得整个人都活了,心满意足地靠在床头。他今天感觉不错,上厕所什么的,已经没有之前那种揪疼得感觉了,这会儿吃饱喝足,感觉劲儿更是使不完。
林珊把碗筷收拾好,见他来回在病房里走着,心想还真是闲不住。
中午她回去又新做了面条汤送过来,一进门发现这人正在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洗头!
三个木凳子叠在一块儿,上头放着洗脸盆,他坐在床边使劲儿把头往水盆里放,但因为不敢碰到腹部,所以整个人很僵硬。胳膊和手已经湿了,头发也湿了一半儿,这会儿正在挤洗头膏。
这年头的洗头膏有那种一个大塑料罐里装的,也有那种一袋一袋的包装起来的小包。浅蓝色的膏体,刚洗出来的头发很涩,但是干了之后又挺滑溜。他不知道从哪儿弄得小塑料包装,正在使劲儿挤。
林珊赶紧把门关好,怕再刮股冷风给他冻着,“贺大哥,你想洗头就不能等人来吗?”
贺正岩怎么好意思让她一个小姑娘帮自己洗头。之前医院干杂活的大哥帮他洗过一次头,可惜人回老家过年了,反正他现在伤口恢复得挺好,感觉自己慢点儿洗应该没问题。
虽然没想到开洗之后,身体还是非常受限,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慢点儿搞完全没问题。
林珊服了他了,出去洗了把手,又来回搓了搓,等彻底热乎之后,她一把拽过那袋儿洗头膏,把水盆端了下来,凳子也全给他撤了。
“你躺床上,我来给你洗。”
贺正岩想说不用,但她都把他好不容摆好的阵给撤了,头发又湿了一半儿,真是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他犹豫了两秒,叹了口气,行吧。
林珊搬了一把凳子,把洗脸盆放上去,摸了摸水温之后,又给他续了点儿热水。
“你斜躺着点儿,把头伸出来。”林珊一边指挥,一边扶着贺正岩躺好,让他的头正好悬空在水盆下方,还给他空荡荡的脖子,垫了块儿毛巾。
然后她坐在了洗脸盆后面,拿起暖壶上的铝盖儿,一边盛水,一边给湿发。
温热的水流一股一股浇在头上,明明很舒服,贺正岩却觉得煎熬,他不习惯被小姑娘这么照顾,整个人比刚才自己洗的时候还紧绷,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花板,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参加队内训练。
林珊把洗头膏挤到自己手上,打出泡沫之后,放到他头上开洗。
如果说刚才只是浇水,贺正岩就已经开始紧绷了,等她的手按到自己头上,开始有规律地清洗按摩之后,他的紧绷和别扭,就来到了另一个阶段。
林珊学着后世理发店的师傅那样,洗洗按按,连他的后脖子也没放过,直到她发觉这人的脖颈居然这么僵硬的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哪儿。
刚才只顾着生闷气,觉得他一个病人不听话瞎乱动,这会儿真洗开了,才发觉这件事好像是有点儿那什么。
毕竟这年头就算是剪头发的地方,也都是给你喷喷水就开剪,没人给你洗头按摩。
意识到这点之后,林珊赶紧默默收回了脖子上的手,规规矩矩地只敢洗有头发的地方,可人就这是这么奇怪,心里没事儿的时候,洗什么都无所谓,心里别扭了,感觉每触碰到他的头发丝,好像都透露着不妥。
完蛋,贺正岩耳朵都红了。
见他一红,她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整个屋子顿时又开始蔓延起,那天湿棉签涂嘴皮子时的尴尬和不安。
“当当当——”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震得俩人同时心惊。
一位穿着黑色套装的中年妇女,推开门,焦急地向内张望,“贺正岩是住这个病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