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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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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两人坐上出租车,林之韵的手始终扣着倪潇儒的手,不时的□□一下,他那手是凉的,可手心却是潮湿的,而且软绵得没有一点劲的样子。两人静静地坐着,都没有说话,眼睛向着前方。晚上车少人稀,不多的时间便到了巷口处,这一回倒是倪潇儒付的车费。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林之韵的手臂便很自然的环住了他的手臂,倪潇儒似乎微微甩了一下,是想躲避的样子,可是没用,那手臂反倒被环得更紧了。巷子里只有几盏稀疏昏暗的路灯,悬在斑驳残破的水泥杆上。那些电线横七竖八的,一捆一匝的往四处散去,像是随意挂在那的枯藤残枝。尽管看不到一个人影,可是倪潇儒的心却似被重锤敲打的锣鼓,“呯呯”的直跳,越往巷子深处去就越发“呯呯”的厉害,整个胸腔不是在起伏,而是在震动。

有只猫突然 “哇” 的一声尖叫,又“嗖”的一下从两人跟前横闪而过。林之韵被猛然一惊,下意识的环紧了他的手臂,哪知倪潇儒被惊吓更甚,几乎失了神,好一会才缓过来。院门虚掩着,倪潇儒抖索着伸出手去推门,就像是去推一扇千斤重的闸门一样,幸好,什么也没发生。院子里漆黑黑的,也许因为天气凉爽的缘故,所以都早早地去睡了,唯有对门阿婆家的厨房窗户透出昏暗的光亮来,分明有人影在移动,那是对门阿婆在洗刷东西,似乎还在朝这边张望在。

他绷紧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不过手还是有点抖,他掏出钥匙开了门。两人一同进了小屋。这是林之韵头一次进入倪潇儒的私人领地,小屋里充满着淡淡的霉味,还有一种湿哒哒的感觉。她仔细环顾着,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屋,东西却还很多,但十分的整洁井然,写字台上的书籍堆得高高的,上面盖着一块旧布,严严实实的;小床上的凉席是卷起的,用布包着;床下面的鞋子摆得整整齐齐,上面盖着报纸;还有地上和木架子上的那许多的瓶瓶罐罐,都依次排放,上面同样盖着报纸。女人的第六感觉在告诉她,这活儿一定是出自一位温情又细心的女人之手,而且,这个女人十分倾情于他,因为只有倾情心爱的男人的女人,才会对他这样的细心周到,就像自己那样,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有时女人的第六感觉能胜过世上任何精密的仪器。林之韵感到,这个女人一定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和他相处的时候,我俩只是身体的融合,因为他一直没有把心全部交给我,自己得更加谨慎些,千万不能自己搅黄了自己哟!

倪潇儒站在哪儿,一直在发愣,来过这间小屋的,除了自己的爸妈和妹妹,再就是严文丽和她妹妹,除此之外,还不曾踏进过一个外人,更不屑说是其他女人了。这间小屋,纯粹是他和文丽的二人世界。可是现在我居然把另一个女人…哎,他的大脑一团浑浊,内心五味杂陈。那几盆花已被移到屋檐下的墙根处,哪儿太阳晒不着,但是屋檐的雨水却能溅到盆子里,这个主意一定是文丽想的,经过这两天的雨水浇灌,长得比自己走的时候越发的茂盛。

林之韵看着那些瓶瓶罐罐甚觉奇怪,不知是派啥用的,因而开玩笑地问道:“哎,这些瓶瓶罐罐是作什么的,不会是卖早点打酱油的吧?”

倪潇儒听到问话才回过神来,也开玩笑地回答:“我就是卖早点的呀!不过,我不如他们做的那样好。”后面那一句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他想,自己在感情上真的不如他们那样忠贞专一。

“哎呀,潇儒,我是不知道才问的,你就正正经经地告诉我嘛。”林之韵央求说。

倪潇儒还是嬉笑地说:“你没正正经经的问,又叫我如何正正经经的回呢?这些东西呀…是用来制药的。”

林之韵更觉惊奇,脱口问道:“你还会制药呀?”

倪潇儒却不以为然的告诉说:“这有啥奇怪的?我家以前是开中医诊所的,我爷爷坐堂问诊,我奶奶则熬膏药制,两人桴槌相应,配合默契。听我爸爸说,当时我爷爷开的中医诊所,名气还不小呢!”

林之韵笑着说:“哎,潇儒,我想要是你以后真的办起私人诊所时,那我也来替你熬膏药制好了。”

倪潇儒故意设难说道:“好呀!不过么…你得先学会生炉火熬汤水才行。”

林之韵不知其故,因而收住笑问道:“哦…这么简单的事还要学么?”一边睁大了眼睛看倪潇儒。

倪潇儒一脸正经的回答:“《列子·汤问》中说:“良弓之子,必先为箕,良冶之子,必先为裘。”另外,“妇子之学歌舞,即弓冶之学箕裘也。”清·李渔《闲情偶寄·习技·歌舞》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你看哟,什么温度啦、水量啦、时间啦…”一边还煞有介事的扳着手指头。

林之韵信以为真,信服的说:“哎哟,没想着熬个汤药还真有那样的学问。”

倪潇儒仍故意说道:“那当然有学问喽!如果连生炉火熬汤水这档子事都干不好,那熬膏制药这事就免谈了。”

林之韵仍睁大了眼睛看倪潇儒,不过这回的眼神里却带着些许的疑问。

这时倪潇儒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现在已不是我奶奶那个年代,因为用的是电炉煤气,方便的很,所以那些事情都成过去。”

“啊!你原来是耍我的!今天俗务在身,暂且先饶了你。”林之韵一边说,一边笑着推搡他。过后她便催促说:“潇儒,我们可不要光顾着聊天,得抓紧拿东西呀!你找你的书,我么替你拿衣服。哦…对了…你答应送我照片的。”林之韵摊开手讨要说:“现在就给吧!”

倪潇儒自知已难以拒绝,只好乖乖的找出一张来送她,不然她自己动手翻找起来,说不定会看到文丽留下的什么东西,甚至是文丽的照片都有可能。这张照片还是在刚进医院时拍的工作照。他说:“那就赶快动手吧!”他指指衣箱接着说:“喏,衣服就在那里面。”说完,他就顾自掀起写字台上的盖布开始找书。

林之韵把照片放入小包的夹层内,然后过去打开衣箱来,里面的衣服折得有棱有角,摆放得极是整齐。就是自己这个卖服装的都比之不过。她把厚衣服挪到一边,不料下面露出了几件女人的贴身内衣来。她的手擎在那里,眼睛怔怔的看着,踌躇了好长时间,要不要问他?转而一想,这事太敏感,太尴尬,不可贸然行事,嗯…还是等有机会了再说,至少是等想好了说词再问。现在已不用再作什么猜想了,这是最清楚,最实在的证物。和他相处的过程,就像抽丝剥茧过程,现在已剥到了最后一层,每一种证物,每一件事情都可相互印证,只差和那个女人直面相碰了。

林之韵把衣服和鞋子分别装入袋子里,倪潇儒则把拣选的几本书放入包里,然后拎在手上。林之韵问:“衬衣和鞋子我都带上了,还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了?”

倪潇儒说:“衣服和鞋子都带上了,那应该没有了。”

“那好,我们抓紧走吧!待会儿下起大雨来,那就麻烦了。”林之韵边说边把袋子挽在手臂中。

倪潇儒说:“好吧。”边说边关灯锁门,两人便匆匆而回。

到家以后,两人便抓紧冲了凉,然后就躺在床上,一边休息一边惬意地聊天。聊了好长一会时间后,林之韵才轻声慢气的说道:“哎,潇儒啊,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不过你可不要生气哟!”

倪潇儒却笑着问道:“什么事呀,要把你搞得这般严肃的?”

林之韵侧过身搂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肩头上,然后才问道:“你哪儿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的?”

倪潇儒一听,那心不禁“嘭嘭”的蹦了起来,脸色立刻转红,耳根发热。身子虽是躺着的,却是一副蘧然僵直的样子,幸而只开着小台灯,那光只擦着他的侧面。他真不知道衣箱里会有文丽的衣服。平时,他是从不用操这份心的,就连那衣箱盖他都没打开过一回,要换洗的衣服都是文丽给他预备好,放在枕边。他支吾地说:“这个…这个…”但支吾不下去。

林之韵在心里嘀咕,起初自己不并知道他有恋人,后来是透过那些碎片似的迹象,又通过推演才隐约确认,自己不但不想离开,反而更喜欢他,把他追得更紧了。一想到是从别的女人手里夺过来的,就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这是现实版的剧情,就是让自己来虚构,那剧情也不会比这更罗曼蒂克,也不会更跌宕。这事怪他不得,因为那是在我之前,以往我把握不了,但以后我一定要把握住,也一定能把握得住,因为我是绝不会因此而放弃的。不过这得讲技巧,今天点到辄止,向他传出一个讯息,我知道这事,但不会穷根刨地,逼你难堪,要让他感觉到,我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她显出豁达包容的样子,接过他的话说:“潇儒,你不用为难的,若不想说,那就不说它吧。我想,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如没有人追过那才叫不正常呢!你有爱的权利和自由,因为那是在我之前,你不用对我说什么,也无需对我负责。不过现在有我爱着你,我渴望能得到你全部的爱,最起码是不能和别人分享,我也不允许别人来分享。我的要求不过分吧?潇儒!”

倪潇儒已稍稍的从刚才的窘态中回复过来,他本以为,林之韵一定会因此质问自己,会冷嘲热讽,甚至会怄气吵闹,那样自己就难堪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居然和风细雨般的一句带过。对女人来说,这可是一件大事情!难道是自己把她看走样了不成?可是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呀!她对自己计谋是耍过的,但狠事倒是没有过,当然喽,在这之前,她也没有机会去做什么狠事。可是这一次就不同了,她可以抓住不放,让我乖乖的听她。他对此心生疑虑,因为在她的那些没能发表的小说中就有与此相似的情节,那个女人,也就是小说中的第二个女人,是个漂亮而有文才的女人,表面温柔,内心却强势。当知道在她之前早有另外一个女人存在时,她不吵不闹,而是一副豁达宽容的样子,可是暗地里却使尽手段,之前那个女的明明是个受害人,几番交锋以后却成了第三者,落下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而那个男主角是一家单位的技术骨干,很受器重,此时被夹在中间,暗里想回到之前那个女的身边,可是明里却又不得不向着第二个女人,已是一副焦头烂额,灰头土脸的样子,最后只好跟着第二个女人走。

这虽是虚构的情节,但那手段儿和过程却完全可以搬出来用,她会不会把小说中的情节演化成现实呢?其实她根本就不用来吵什么的,只需到医院放出一点风来,那袁胖、黄萍、韩院长、还有医院里那些个…不出半日马上就会满城风雨,她妈妈自然就会立马知道,那…那…哦哟…他甚至连想象那种情景的勇气都没有。她无非就是要栓住我,那就仍和先前一样,再横一横心,先这样顺着拖着,然后再另想办法。他不知道已想过多少回办法,但结果仍是没有办法,也知道这样拖着犹如望梅止渴,终非长久的事情,但仍依稀朦胧的期望着,或许真能拖出个办法来也不一定。这是我自己作的孽啊!两头都得隐瞒,两头都得怕。

现在这一头已隐瞒不下去了,事情几乎都被她看穿了,说就说吧,趁此还可探探她的想法,因而说道:“事情么…反正你已知道了,本来我一直是想跟你说的,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后来么…我们两人已有了那种关系,若这时再说,不屑说你,就是我自己都感到很无趣,是表明我想离开你呢,还是想让你离开我?现在即使我想离开都难,因为我没这个勇气,再说,你也不会放过我的呀!是不是?”

听了这话,林之韵不免心情惝恍,关系都已到了这个份上,他却还说这样冰冷的话!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因而勉强带着浅笑的说:“你知道这层意思就好,关系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想踹开我,那是连门都没有的事!我曾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情,国外有一家专门制作胶水的公司,用胶水把一枚硕大的金币粘在公司大门的墙壁上,任人拿取。不过,时至今日,也没人能拿得走。我会像这种超级胶水那样粘着你,你去医院,我也跟着你去医院;你回家,我也跟着你回家,反正你到那,我就到那。你想反水呀,那我就豁出去了,我不但要来医院,还要找你们院长,你信不信?”她一边说,一边在想,林语堂说:“唯一没有男子竞争的职业就是婚嫁。”可是哪里知道来自同类的竞争更具威胁。还没到结婚,威胁倒来了。

他现在心里还有那个人,分明还有想回过去的念头,得设法断去他的后路,因而她故意把话说的那样重、那样狠,就是为让他死了那份心。林之韵虽有争强好胜,不肯轻易低头的一面,但也有贪图享受,爱慕虚荣的一面。若真要她去做这种泼妇骂街,自辱体面的事,那她倒真是做不出来的。倪潇儒心里明白,现在提分手的事,明摆着是条死路,绝没有走通的可能,她势必会把事情捅出来,哦哟,还是罢了吧!

他有气无力的说:“当然相信喽,你会那样做的。”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你这样做不是要毁了我么?”

“我舍得毁了你么?别说我没那个心,就是有,那也没那个力。我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倒着追人家,倒求着人家,可人家并不领情,反用这种话作人情送我!”林之韵半真半假的说。

倪潇儒也说道:“即便没有这个主观故意,但它的客观后果确是如此,你想想,医院的关系本就复杂,又有那样一位“嫉恶如仇”的院长,还不被整个灰头土脸,呆不下去为止?”

“潇儒,谈人文知识,谈文学,我只有听的份,说明你是很聪明的人,为什么不从另一个角度去想一想呢?这都是因为我爱你,不愿失去你,才会这样的做的。”林之韵反问说。

两人一直聊着天。聊他俩的事,聊文学,也聊各自家中的轶事。看那光景,甚是相合。林之韵倒是真有点搞不懂,虽不是绮梦仙缘,却也意趣相近,两人聊起天来是那般的投缘。他做的事,自己虽然不懂,也帮不上什么的,但我一定会理解他,支持他的。自己爱好文学,不曾想到他竟也有如此爱好,靠着他的帮助,自己的小说才得以顺利发表,可就是无法得到他全部的爱。曾有多少人逢迎自己,追求自己,而自己和他们却像是隔了堵“柏林墙”,东西分明,那是因为自己对他们根本就没感觉,还奢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现在自己是真心真意地喜欢他,处处顺着他,可是没曾想到,居然会惹出一身的烦恼忧心来。对此,她倒并不怨怼他,而是满心地惆怅,只能惨然一笑。

林之韵当然无法搞懂,因为,倪潇儒爱的是严文丽,那是一种全身心的爱,他知道自己做下了错事,伤害了她,只求能悄悄地把这事处理好,那知是一厢情愿,反倒愈陷愈深,不能自拔,现在连个回旋的去处都难寻。别看自己说起话来仍是一副俏皮开心的样子,其实内心满是茫然和忧心,不知道这事的结果将会如何。自从遇上林之韵以后,正应了那两句古诗:“一家和睦因她去,经年积攒顷刻抛。”若要说错,也并非是她的…这样想着想着便想进了梦乡。其实此时离天亮已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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