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楼点了点头,那雅盯着他看了几秒,确定他没有撒谎才走出去。
小姑娘长得很好看,眼睛嘴巴和那彬一模一样,看来这块是遗传了两人的父亲,整体而言又要比那彬更乖巧甜美些,和她软弱温柔的亲生妈妈很像。那彬的母亲后期有些神经质,不知是不是这点影响了那彬。
他用了主卧,卧室里有一个小洗漱间,看得出有整理打扫,但经年累月的水渍污垢还是让缝合处的热熔胶发黑发黄了。
趁时楼熟悉环境的功夫,系统将基础资料整理好打包发了过来。
拍成电影的话大概算是一个校园轻喜剧,盖亚之子——也就是他们俗称的“主角”,名叫鞠子清,现就读于一中,品行端正,成绩优异,实打实的天之骄子,按理说是不需要辅助也可以预见的光明前程。
“鞠子清在和好友夏之阳的相处中,隐约发现自己性取向上的同性恋倾向。”系统一板一眼地交代着世界背景,“可惜被人发现了。”
时楼正在洗手的动作一顿,心生怜悯,“暧昧朦胧的青春期,这个年纪最敏感了,师长那边知道了吗?”
“被当众骂了‘恶心’以后,学校里就传开了,同学内部尚可,相当一部分还是支持鞠子清的,但学校和家长态度很不明朗。”
“我要怎么做?拯救青春期迷途的小羊羔?”时楼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像,怎么也不是知心温柔的类型,摸着下巴思考要不要装作同类去接近他,剑走偏锋了些,但好好安排,不算困难。
“……最好不要,你也知道的,违背因果律会被抹杀。”随着最后一点资料传输完毕,系统慢吞吞道,“第一个发现鞠子清性向并且骂他‘恶心’的人,就是那彬。”
时楼:?
“你们搞我。”他抹了把脸,水珠顺着颧骨的弧度滑下,拖出长长的湿痕,“这不符合难易任务交替安排的规则。”为了调节员工的心情,一般来说在离开一个高难度世界后,会有一个轻松的位面供半休假半工作式的任务。
“没有搞你,只是在这个时间节点死亡的人物中,那彬恰好被判定为最适宜的宿主。”系统反驳,“而且这个世界评级确实是B级,你只需要帮助鞠子清走出自我怀疑就好,主线任务难度并不大。”
时楼已经开始着手构思新一封举报信的主题,论位面等级与任务难易评定相对接的实操过程中出现的具体误差——兼论角色定位对任务完成度的影响。
“哥哥出来吃饭!”尖锐的童声破空而来,打断他的思绪,时楼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调整好状态走了出去。
客厅里除了那雅还有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陆红梅和那彬那雅并没有血缘关系。她是那父落魄前雇佣过的住家月嫂,那彬差不多是她带大的,视之若亲母。
“彬彬,最近还好吗?”陆红梅有些局促,进入叛逆期的那彬对任何类似于说教的言语都十分敏感,她也没有足够的立场多说什么。只是每每看到他身上带伤,还是会忧心忡忡,那父出事后那彬也性情大变,叫她不知该以那种面目对待了。
“嗯。”时楼言简意赅,垂着眼睛不与陆红梅对视。桌上的饭菜用保温饭盒整整齐齐装着,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非常用心,一眼扫过去荤素搭配,碳水、蛋白质和油脂的比例很不错,“谢谢红姨。”
“小雅也到了要上学的年纪。”陆红梅在家就吃过了,此刻就看着两个小孩吃饭,“彬彬有什么打算吗?”
“打听过了,没问题,证件都有,义务教育付点书本费。”时楼给那雅夹了块蘑菇,逼着她不准挑食,“学校离家不远,她自己可以,开头我会接送几天。”
“那……”犹豫半晌,陆红梅还是问出了口,“你上学的钱呢,够不够啊?”
“够的。”时楼不会再麻烦她,陆红梅家只是普通的小康家庭,还要供一个念美院的女儿,于情于理,这个朴实慈爱的女人所做的已经够多了。
“那先生当年帮了我很大的忙,彬彬啊……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一定不要自己扛着,红姨看着心里不好受的。”少年的脊背嶙峋如冬日松枝,正是抽条的年纪,瘦瘦高高,褪去了幼时的婴儿肥,“你在外面……”
“够用。”时楼打断她未竟的话语,咽下了嘴里的饭回道,“您放宽心。”
陆红梅讷讷说好,一方有心帮忙,另一方却无心受用,话题只能到此为止。吃好以后陆红梅收拾过餐具,和那雅说了会话才回家,她住的地方很近,就在同一个小区。半小时后,时楼接到一通电话,对方听语气是个熟人,但没有备注名字,只有一串号码,“彬哥,你在哪儿呀,我们都到了,就等你了。”
“马上。”时楼拎着包出门,待在卧室的那雅闻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又臭着脸把门很大声地摔上了。
“她脾气好大哦。”时楼在上个世界是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主,很久没有人敢给他甩脸色,一时间竟有些新奇,“我以前欺负她了?”
“没有。”系统只是一串数据,不懂人类的情感,它又翻看了一下资料,确定无误,“那彬虽然在外面不做什么好事,但对这个异母妹妹倒是挺好的。”
时楼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将包往背上一带,绑好鞋带走了出去,“毕竟人都需要寄托的嘛。”
穿过老城区的街道,繁华都市的夜生活揭开了冰山一角。那彬上的是能提供奖学金的私立学校,成绩很好,空闲时还会在网上授课赚个外快。
“真的是不良少年吗?”时楼翻着和学生的聊天记录,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很有礼貌。
“那得看你对不良少年的定位了。”进行位面穿梭是很危险的行为,所能携带的装备都是尽可能精简的,系统等级较低,无法对位面人物的复杂社会行为进行精准的定量分析,更多要依靠任务者本身的判断和随机应变能力,“那彬性格孤僻,有很明显的利己主义和自毁倾向,比较矛盾。”
“也是,能在黑网吧给学生上课的,的确不是一般人。”寄宿彻底完成至少要花上几天的时间,过渡期的每分每秒时楼都能接收到关于这具身体新的细节,一些混乱的场景时隐时现,沉重磅礴的负面情绪海潮一般涌现,对时楼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些阴暗,估算一下,应该已经足以压垮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了。
真可怜。
远远地就能看到一群气质嚣张的年轻男孩聚在一起,有抽烟的有烫头的,穿着品味低下的昂贵潮牌嘻嘻哈哈地打闹聊天,一眼扫过去,差不多就是最令老师头疼的刺头图鉴了,行人路过时都隔开两步。
“彬哥!”一个红毛眼睛一亮,冲着他招手,其他人也纷纷转过头来站直了身体。
平心而论,时楼并不是很想应下这个丢人的称呼。
“彬哥,我们早就打听好了,今天一定能堵到鞠狗!”李燃顶着头红毛,像一团张牙舞爪的火焰。
啥玩意儿。
时楼按了按太阳穴,“好好叫人名字。”
所以今晚出来是要找鞠子清麻烦?
系统又在装死,位面寄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宏观信息可以提前整合成资料,至于这种尚未实施的小计划,一时半儿还真没办法,投诉也没用,除非技术部那群家伙加班加点提升技术。时楼看着眼前这群半大孩子跃跃欲试的样子和眼中熊熊的恶意,面不改色问:“东西都准备好了?”
先摸清楚今晚他们预备做到什么程度吧。
“准备好了。”李燃嘿嘿笑了,时楼内心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真,下一秒就见另一个男生鬼鬼祟祟地从包里拿出一小团布料,冲时楼使眼色,压低声音道,“我冒着生命危险从网上买的,要是被我女朋友发现,死定了我!”
他急吼吼地表忠心,时楼看着那团蕾丝的艳红色小碎片,眼前一黑。
……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拿三点式的情趣内衣侮辱人也太阴险了草。
一想到他下面就要带着小弟把这两条布料扔盖亚之子身上,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任务失败被回厂重造的悲惨命运。
不做的话可能就违背了因果,但要是真做了,大概只有谢罪自尽才能帮鞠子清走出阴影了——当然谢罪自尽也是违背因果的。短短几秒脑子里风暴盘旋,经过分析他判定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足够合理的借口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避免这场风波。
猝死有没有用?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不知能抢救回哪种程度的急症。
面对职业生涯的又一重险境,时楼盯着那两片轻飘飘的红色蕾丝,如果目光有能量,它应该已经化成了灰烬。
“我们望风的人说他过来了,还剩一个拐角。”李燃抢过情趣内衣塞到时楼手里,带着其他人就往前走,“哥,我们先去堵他,你放心,我们保证把人给你弄来!”
时楼一个愣神就让他们给跑了,两秒后反应过来,紧急唤醒系统调出这里的地形,看着小巷的结构和他们移动的方向,很快推测出了他们的计划。
很好,装C位的逼,拉致死量的仇。
回厂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