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平拦下了已经整理好签完名的同意书的监管局工作人员。
“等一下陈科,我们还有点事需要您做一个见证。是关于路律和袁教授先前签署的遗产分配嘱托书。”
财产转移是需要在监管局进行相应的登记流程的,陈肖略做思考同意了,再次回到了原座位,并且通知另一位同事离开去准备相应的资料。
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骆平的话,气氛比先前凝重了不少,原先起身了的袁夫人都坐了回去。
而作为外人的姜京墨此时就显得很尴尬了,想要离开又太过突兀,若是不离开别人的家务事他听着也不太好。
正在踌躇之际,路沅白不知道从哪里撕下一张小纸条,放在他的面前,眨了眨眼。
是一串号码,看上去应该是路沅白点了点自己的手机,应该是她的联系方式。相比起其他人,她作为全场年纪最小的人反倒最为镇定。
「先别走,忙我一个忙」
姜京墨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身边将全身都缩在靠椅上的路沅白,看着她低头专心致志的在玩着手机。
「装成我的临时监护人。我不想被送出去。」
姜京墨想起临城奇怪的监护制度,路沅白现在的情况是‘无监护儿童’。可最顺理成章结果她监护权的人,此时一门心思盯着骆平手上的文件,再加上昨天路乐朝所透露的袁路两家的态度,路沅白很有可能会移交到其他城市设立的福利院中。
想到这姜京墨看着路沅白缩成一团内心很复杂,也就没有再想离开的事了。
安抚好姜京墨,路沅白环视了一圈,看着这些所谓的亲戚陌生的脸上的挂着亲切虚伪的假笑来掩饰对她的不耐和轻视,心下不以为意,眼神示意骆平开始。
“骆律师开始吧。”
路沅白太过冷漠,以至于让路淮和路清宁有些不满。
“……依路纹霜女士生前立下的遗嘱,她名下的望舒律师事务所的股份无偿赠与林簌怡女士,其余包括路氏医药9%的股份在内的财产将全部捐赠给‘雾绒花舍研究会’用作研究资金。”
“不行!”路沅白没反应,反倒是路清宁‘噌’的一下站起,夺过骆平手里还没交给路沅白的遗嘱文件,“路家的股份还没有交由外人的先例。”
袁夫人听着有些幸灾乐祸,“路家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慨他以慷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见。”
陈肖来了兴趣,看向了路沅白,这小姑娘怎么没有反应?是先前骆平透露过遗嘱的内容还是她还有其他依仗?不过这小姑娘的样貌倒是让他想起了点陈年往事。
——关于七年前和袁家夫妇相识。
路纹霜的遗嘱被几个大人争先恐后的浏览,路沅白却连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像是早已知晓,她只是轻声问道:“全部吗?”
“对……”骆平回答的有点艰难,他手里还有袁教授之前立下的遗嘱,与路律的如出一辙,甚至是同一天订立的。说实话他们之间的爱情还真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样子,他从林总口中听到路沅白的名字比她的亲生父母提的还多。
这也难怪现在路沅白是这个态度。
他其实已经做好路沅白拒绝接受遗嘱安排的打算了,却听见小姑娘只是十分平静的应了一声,“好,同意书给我吧。”
“签什么签,我不同意……”
“阿宁。”路清宁还没说完,路淮托着头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大不了就买回来,别失了风度。”
“这是你们的事情。”路沅白签完名,对骆平问道:“既然袁夫人今天在场就一起宣布了,我父亲的遗嘱也一并宣读吧,省的监管局之后要再做一份登记。也免得让人记挂。”
“这……”人还躺着就开始宣读遗嘱,有点像是咒人似的。
正乐着的袁夫人感觉不太对劲收敛了笑意,脸色难看地说:“该不会他也要将公司的股份送出去?”
袁戚在未与路纹霜私奔前一直是作为继承人培养的,为了给他在董事会立威,袁老爷子将名下的股份大半给了他。这若是都捐出去袁家可就要出大事了。
袁夫人顾不上仪态了,直接上手抢过骆平的手里剩下的文件。
果真是和路纹霜的一样!全部捐赠!
袁夫人脸色铁青,气的想要将这份遗嘱甩在袁戚的脸上,曾经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边得如此可恨,为了一个女人成了这样。果然袁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袁夫人请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不要让监管局看了笑话。”她冷淡的说道,仿佛她早已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甚至让人觉得这两份遗嘱或许也有她的参与,所以她才能如此平静的接受。
陈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她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反倒成为整间房间里面最镇定的人。她镇定自若的控制着情绪有些失控的袁夫人,与路家兄妹二人对峙。
既然戏都演完了也就没有必要留下了,路淮起身对骆平说道:“骆律师,明天我助理会来找你谈关于姑母手里股权收购的事情。”
他像是看了一场无趣的闹剧,神色没有任何波动。
“表妹的心性可比大伯的那个不着调的孙子好多了,若是你长在路家怕是我和阿宁现在就麻烦了。”路淮的眉眼也是冷的,所有路家人的性子就像天生是冷的,连一直笑眯眯的路清宁都带着一股子冷气,说出再刻薄自私的话都觉得不足未过,“路家有我和阿宁就够了,既然姑母已逝我们两家也不便再联系了,面对招惹某些人的不满。”
路淮的意思基本上是站在路家掌权人的立场和路沅白划清了界限。当然这也是路沅白的本意,为利益而来的人没必要过多维护,早些断开倒还清静。
“这自然可以。不过淮哥和清宁姐……结婚的时候沅白还是要代母亲献上祝福的,路家的习俗沅白可不会忘记的。”路沅白无辜笑着,她并不是一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冰塑,也会有灵动的表情,虽然是为了给人添堵而露出的微笑。
“阿宁,走了。”
路家兄妹走了,还剩袁夫人生了一肚子气,红色漆皮高跟鞋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响声,她将手上的遗嘱摔在路沅白脸上,冷笑道:“路小姐还是离我远点吧,我怕自己会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
“路沅白!”路沅白身边的姜京墨只来得及接住文件,担忧地看着这个堪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他本想帮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说几句话,但被骆平拦住了。
“袁夫人这里是监管局。”骆平向指了指正在津津有味看戏的陈肖。
“哼!”
等到袁夫人黑着脸离开之后,陈肖才笑意盎然的站起身,“路小姐这一番壮士割腕可真是壮观,遗嘱的内容我等会会让同事进行登记。不过我个人很好奇路小姐现在的‘监护状态’可有点危险。我再提醒路小姐一下,若是在9月底还没有登记新的监护人的话你可是要离开临城。”
“当然你的情况若是离开这座城市可是会很危险的哟……姜先生看着像是不错的人选。”
“陈科!您失言了。”骆平出声阻止。
“抱歉抱歉,这个会议室就先留给你们使用了,我先走一步了。记得等一下帮临走前把这里的灯关掉哦。”
“那个……”现在只留下骆平、路沅白以及姜京墨三人,姜京墨感觉自己一直都是尴尬的局外人,也想找机会开溜,但有顾及路沅白脸上的伤。他指了指路沅白的脸。
脸上传来红肿的刺痛感,路沅白茫然的摸了一下脸颊,指缝里多了一道红色的血线,染红了指甲。
难怪这么疼……
“我们去医院。”骆平提议道。
“不用。”路沅白抿了下唇,扫开了骆平关切的手,“骆律师你回去吧,你刚下飞机就来这里也累了。我也想静一会。”
“他们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遗嘱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路沅白沉默地点点头。
结果最局外人的姜京墨留到了最后,剩下他和路沅白两个人相对而立。到这个时候他也该发觉路沅白有话要对他说了。
“你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嗯。”路沅白抽了两张纸随意地将脸上的血擦拭掉,就不再理会,从背包拿出一份刚起草的协议书,“我现在的情况姜先生应该也清楚了,我要留在这座城市就必须有一个可以保障我人身权利的监护人。我先前说的要你假装监护人不单指现在,而是直至我成年的四年。四年后我会提供你丰厚的报酬。”
姜京墨性子温吞在学校是出了名的糯米团子,从来没有和人真正撕破过脸,现在是第一次感受到愤怒。
至于愤怒什么,他不清楚,或许是被人明明白白的算计,又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深处莫须有的罪恶感,亦或许是觉得感受到了某种背叛。
他不清楚,单纯被情绪控制了理智。
“你找错人了,我并不是一个能将感情用利益量化的人。这种钱我赚的良心不安。”
最后一个人也走了,路沅白重新回到桌上,手拨弄着那株雾绒花。这下真的是人嫌狗厌了呀……
她拿起手机看到姜京墨先前发了好几条信息,根据时间估算应该是在宣读遗嘱的时候发的,在担心她的情绪。
「谢谢」信息没能发出去,对方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十分迅捷的想起了这个刚加的通讯方式,并进行了拉黑。
路沅白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