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父亲失望的脸,是沉默惊愕的亲随,是师父迟疑的表情。
无数双手拉着我的腿,将我拖向深渊,缠绕着我,不肯离开。
我曾那么痛得站在失火的殿前,一朝失去母亲,却又在往日夺走了那么多母亲的孩子。
他们该怨的。因为我也无法放过自己。
我满身冷汗地惊醒,一抬头就是满目金黄挂饰。
龙纹。
如今我不会再认错了。我这是又兜兜转转到了沈鱼这里。
只不过,上回我是冠着皇后名头,这回算什么,金屋藏娇的罪臣?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锦被上沾染了特殊气味,微微一动,气味就腾起来,好似沈鱼本人就在此似的。
醒来的时辰不巧,房里无人,侍婢只在外间候着,我放轻动作,防止旁人察觉悄悄起身下床。
沈鱼桌上放着朝臣的奏折,我没敢擅动,本打算就此路过,却不想看到桌角隐蔽处塞着的一叠信纸,上面写的我的名讳。
我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把那些信纸抽出来。
反正写了我的名字,我就偷偷看一眼,就一眼。
“出京郊,与宋祁安共乘,至卫晋,与宋祁安携手入府。”
噫。
谁写的密信,一点都不对。
什么亲密共乘,什么携手入府。
那是乘人之危,那是威逼胁迫!
我翻开下一张。
“闭门不出,饮食无状。”
哦,这倒没错,我虽在宋祁安地界,但也没打算饿着自己。
再下一张:“府内戒严,似有异。”
沈鱼对此回复:“探。”
“摄政王府易主,卫晋兵马如常。”
密信一封又一封地自卫晋发出,直到:“卫晋反。”
沈鱼命令暗探:“默。”
而后我的动向被一一禀给沈鱼,沈鱼对此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即使暗探告知他我已兵临京外。他只对我发出了那一道诏令:“一路迢迢,舟马劳顿,长日未见,进宫叙话。”
未有苛责,也无有指摘。似我真的只是出宫游玩,许久不见。
此举简直称得上是一句昏君。
自古昏君总是与妖后相配,可惜沈鱼他没有美人做伴,只能委屈和我一起在青史上遗臭。
我忍不住笑了两声,又怕被外间侍婢听到,连忙捂嘴冷静下来。
如今宋祁安既已现身,沈鱼不可能一无所觉。
我将袖口裤脚束紧,寻了个方便借力之处,跃出沈鱼寝殿。
若要秘审宋祁安,兴许会选择就地在宫里讯问。宫中有私牢,父亲曾与我提过。
我屏息避开宫中守卫,几番周折跃跳,摸至囚室外。
隐约有说话声传来。我脚步微微一顿。
“……苏苏沦落到这般境地还得多谢你那位好母后好太后的毒,彻底断了医他痴症的后路,只有用这稀世奇蛊以毒攻毒。”宋祁安声音含着冷嘲。
沈鱼执剑横在宋祁安脖间,声音似有寒意:“你该死。”
宋祁安冷笑:“你确实是巴不得我死,我死以后,他便可重新变回任你掌控的痴儿。你故意宣扬处死逆贼的消息不就是引我出现?”
宋祁安继续说道:“可如今他的性命与我绑在一处,苏苏不死,我便不会死。”
看了并非是我杀错了人,我心下微松。
“怎么,不敢动手了?”宋祁安看着沈鱼迟迟未有动作,出言激他。
我忍不住开口:“有什么敢不敢的,既然都是罪人。那便一起去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