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谢灼言是一名资深的恐同人士,裴青没打算直接说服谢灼言,他需要使用一些小手段。
谢灼言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了特定的地方。
“你想去?”
“你想跟谁一起去?”
他腾一下站起身,去搂裴青的脖子。
裴青下意识躲开:“身上都是汗,不许碰我。”
谢灼言不乐意了,刚刚还觉得他和裴青的关系无人能比,现在居然连碰都不让他碰了?以前打完球他也没少和裴青搂搂抱抱,从来没听裴青说过什么,今天突然就有问题了?
“之前谢表姐给了我两张邀请函,说我可以带朋友去,”裴青用一根指头把谢灼言支开,保持安全距离,“放心,知道你不能接受同性婚礼,所以没打算找你。”
谢灼言不干了,带朋友一起去,不就应该是带他吗?他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裴青面前,裴青居然还说什么没打算找自己,都是借口。
裴青变心了。
自己不再是他的唯一了。
他要去找谁?不会是那个心上人吧?两个人先做朋友再做宝贝,最后双宿双飞……
谢灼言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开,原本没安下多久的心,再次吊在了半空,迎着冷风,一荡,又一荡。
他克制着内心的不爽,问:“那你打算找谁?”
裴青好似全然没察觉他的异样,认真回答:“你还记得之前我给你提过的,外国文学选修课那个和我坐同桌的男生吗?”
谢灼言挑眉:“嗯。”
他当然记得那人,上课第一天就找裴青搭讪,聊什么果戈里悉达多,谁家好人闲着没事喜欢在男人面前孔雀开屏臭显摆啊,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裴青:“他之前提过对一些英伦文化很感兴趣,我可以去问问他。”
裴青有一个很隐藏的天赋,当他用那样一张美丽忧郁又冰冷的脸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去怀疑话里的真实性。
况且,告诉谢灼言的那部分没有一句假话,只不过是对一些事实进行了部分加工,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说谎。
不过,他还是默默在心里向那个无辜被cue的同桌说了声对不起,决定等下次再上选修课,把自己的藏书分享给对方几本弥补一下。
谢灼言被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着裴青几乎要离他远去的背影,立马抓着肩膀把人逮回来搂紧:“你听谁说我不想去的?谢昭跟我可是小时候一起活过尿泥的关系,血浓于水的,他要结婚了,我不去多不合适。”
裴青惊讶地看着他:“可是,你那天不是说,要给他双倍的份子钱,婚礼就不去参加了么?”
谢灼言笑:“我跟他开玩笑呢,谢昭是谁啊,比我亲哥都亲,我特别想去,非常想去,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他面前跟他说新婚快乐。”
目的达成,裴青在心里默默比了个耶,他压下几乎要上扬的嘴角,很淡地回了句:“好吧,那就不找别人了。”
事实证明,谢灼言那番话并不是一时的托词。
在“和裴青一起去参加婚礼”这件事上,他的积极性甚至超过了别有目的的裴青。
打完球赛又去图书馆自习了一下午的他,仍旧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回到宿舍以后兴冲冲地戴上墨镜和鸭舌帽,宁愿冒着被人投到校园墙上的“潮人穿搭大赏”的风险,也要拉着裴青一起出门逛街,美其名曰要体现对谢昭的尊重,必须精心做个崭新的造型,再买一套既帅气又帅气的西服套装。
理由非常充分裴青毫无反驳的借口。
社交额度已经到达极限的他,只能面无表情地跟在谢灼言身边扮演一个合格的面瘫和哑巴。
由于哑得太真情实感,和谢灼言交流只需要靠点头和摇头,复杂一些的就对对眼神,一路上,无论是售货员还是柜哥柜姐,有不少都对裴青示以同情的眼神,那种眼神分明在说: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不会说话。
这就直接导致他们逛到商场四楼餐饮区的时候,裴青手里的赠品又是水又是小零食,已经多得拿不下了。同样提着大包小包的谢灼言在旁边嘎嘎直乐,裴青越这样,他就越想把人逗一下,看他脸红的样子。
两个人商量好去最里面的那家私房菜馆吃饭,没别的原因,那家菜馆的装修看起来私密性最强,能有效满足裴青躲在角落里吃饭的需求。
坐下点菜的时候,裴青继续装哑巴,用开水把面前的一次性餐具烫了第三遍,正当他在心里吐槽服务员怎么还没走时,旁边的谢灼言忽然侧身凑到他面前,用一种诡异又熟悉的眼神看着他。
等裴青意识到谢灼言想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清楚地听到谢灼言当着服务员的面说:“老公,你看人家这样点菜还可以吗?”
说完,还没忘用一种可能被称作“娇羞”的眼神扫他一眼。
裴青缓缓挪开视线,整个人就跟掉帧了一样,一顿一顿地在通红的脸上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当、然、可、以。”
现在钻到桌子底下说自己其实是土里长出来的还来得及吗?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正当他眼疾手快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要去捂谢灼言嘴的时候,这个逼人的第二句话已经蹦出来了:“那老公你怎么不夸人家呀?”
哗啦。
在服务员疑惑又兴奋的眼神中,刚站起来的裴青,很快就消失在他眼前,掉桌子底下去了。
彻底下线了,勿扰。
谢灼言也笑得快从凳子上掉下去了,但仍在兢兢业业地在角色里没出来,继续夹着嗓子:“老公你怎么了老公,老公你说句话呀。”
回应他的,只有从桌子底下传来的一句中气十足的“滚”。
挺好,多少年没听到裴青这么有劲地说话了。
罪魁祸首本人笑得更开心了。
-
谢昭的婚礼在郊区某个花园城堡外的草坪上举办。
裴青和谢灼言出门不算晚,但他俩到的时候,草坪上早就站满了来来往往的宾客。
谢霁明显没想到谢灼言会来,忙得头顶冒火,也要过去调侃他一句:“我给裴小青送的请柬,你来干嘛?”
“来给你当爹。”
谢灼言对谢霁瞒着自己给裴青送请柬这件事很不满,要不是他反应快,今天裴青都要跟别人来参加婚礼了,那以后裴青身边还能有他的位置吗?
他这会儿看谢霁,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表情龇牙咧嘴。
谢霁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莫名其妙:“每年八百个人想给我当小爹,谢老五你别想了,排不上号的。”
眼看这两姐弟又要吵起来,裴青忙在中间打岔:“表姐,有什么需要我和谢灼言帮忙的吗?”
谢霁脸上的表情瞬间温柔明媚,跟变脸似的:“裴小青你是客人,不用做这些的。让谢老五带你去逛逛,姐姐先去旁边忙一下呀。”
说完,俏皮地冲裴青眨眨眼。
说完就跟一阵风似得走了,裴青张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话来。临走前,谢霁还没忘狠狠撞一下谢灼言的肩膀泄愤。
对于这种行为,谢灼言觉得她多大人了,还跟小学生一样幼稚,他大人有大量,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裴青在旁边幽幽开口:“懒得见识?那你刚刚为什么把蜘蛛丢谢表姐裙子上?”
不远处,一道尖锐的女声尖叫适时响起。
谢灼言心道不好,忙拉着裴青跑路。
他给裴青找了个安全隐蔽的角落,让他坐在草坪边上吃甜品,自己得去跟几个亲戚寒暄一下,毕竟是长辈,不打招呼不太礼貌。
裴青点点头。
谢表哥的爱人是典型的英国伦敦高知学霸,为人腼腆不爱热闹。因此这场婚礼,谢家不想办得太张扬,谢韵女士和她的前夫也觉得没必要把好好的小两口婚礼变成大型社交酒会,于是只请了关系最亲近的亲戚和双方新人以及家长们的至交好友。
地点也选在这么一处不大不小的草坪上。
但是这种行为,落到有心人眼里,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裴青坐在角落,听着远处那些热闹繁杂的声音,刚吃下第一口甜品,背后就传来几声格外清晰的议论。
“诶,你说,谢韵唯一的儿子结婚,不大操大办,就请这么点人,什么意思啊?”
“这你都看不明白?他儿子找了个男老婆,嫌丢人,不想被太多人看见呗。”
女人开始尖利地笑起来:“谢韵平时再怎么得意又怎么样,到现在还不是落个老公离婚,儿子变态的下场。你看以前她那个样子,得意死了。估计她自己都没想到,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居然喜欢带把的,要绝后喽。”
“可不是嘛,要我说,这女人还是不能太强势了,你看她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现在表面上当喜婆婆笑得开心,实际上心里肯定呕都呕死了。”
裴青被这种聒噪的笑声吵得头疼,拿出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舒阿姨,嗯,我就在甜品柜这边,哦哦,您要跟谢阿姨一起过来,好的呀,我在这里等你。没有,我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阿姨也在,刚刚她们还在旁边说话呢。”
那几个讲八卦的人,明显没想到甜品柜旁边还蹲了个人,都被吓得一激灵。尤其是听到舒这个姓,立马闭了嘴,噤若寒蝉。谁不知道谢韵之前出去留学的时候,有个关系特别好的闺蜜,姓舒,后来闺蜜还嫁给了她弟弟,亲上加亲。
几人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跟打翻调色盘似的,凝重地对视一眼,作鸟兽散。
裴青把用完的道具手机塞回口袋,婚礼上说主家人的坏话,真是缺德。
他愤愤地用勺子剜下一大块冰淇淋,使劲吃进嘴里,嚼嚼嚼。
谢灼言跟那边的亲戚寒暄完毕,马上过来找裴青。他并不知道裴青刚刚听到了什么,裴青也不想说这些话让他心情不好。两个人就这么挤在一起,尝了几口提拉米苏和舒芙蕾,很快就到了婚礼开场。
在一曲轻快的钢琴小调里,谢昭牵着爱人的手,从红毯的转角处亮相。红毯两边站着的都是见证他们一路走来的家人,朋友,祝福的笑容真诚又炽热。
两个人在密友和花童们的簇拥下,迎着红毯两边亲友们祝福的眼神和撒下的礼花,坚定不移地向前走,脸上始终都挂着得意又昂扬的笑,好似打了胜仗的常胜将军。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忽然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喝彩,在花团锦簇和欢声笑语里,他们走到了证婚人面前。
在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的见证下,一对儿亲密无间的爱人宣誓成为夫妻,对对方告白婚礼誓词。
这样的场景太梦幻了。
裴青看得眼热,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独身一辈子的准备,亲密关系与他而言可有可无,毕竟人生中孤独总如影随形,谁都摆脱不了。可此时此刻,他居然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欣羡。
要是他有一天,也可以站在这里,在所有亲朋好友们的祝福下,和心中的爱人,喜结连理。
假如,假如此时此刻走在红毯上的人是他,身边站着的,紧紧牵着他的手永远也不会放开的人是谢灼言呢?
停!
裴青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在那样的幻想之中。
也太胆大包天了。
他偏过头,试图靠观察谢灼言的反应,阻止自己继续想象下去。
然后他就发现,从一开始就站在他旁边的谢灼言,此时正在用一种凝重的神情盯着宣读誓词的两位新人,那双熟悉的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不喜和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