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在山里跟着道观的师傅,裴婠不曾这般娇弱过,手指也有茧,如今却被裴凌君养成个废人,连衣食住行都要依靠他人,走动都要经过他的视线。
裴婠抚摸着鼓起的肚皮,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实在天真,就算自己有逃走的念头,可怀中有肉,根本走不掉,甚至没了后路……
时间渐渐推移,裴婠的眉头也越发紧锁,她最终从裴凌君那仅剩下的“好心”中察觉到,他不是善人,不过是以孩子为要挟,困住她。
平日伺候裴婠的人几乎都是哑巴,能说上话的丫鬟唯有一个,忙活半日,他们都退下,站在门口却目光紧紧锁在裴婠身上。
必定是裴凌君授意。
裴婠面色发白,只觉得时日没有一点点盼头。
裴凌君也察觉到裴婠低落的情绪,夜间哄哄,但军务众多,这些时日敌军的动向奇怪。
白日有个丫鬟伺候不周,端着盆子摔倒,若不是一旁伺候的大丫鬟手疾眼快,恐怕会砸到裴婠身上。
裴婠呆呆愣愣地望着大丫鬟发火要重罚那小姑娘,她急忙抓着裴婠的衣角苦苦哀求。
心烦的裴婠微微叹息,叫住了斥责的大丫鬟,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不必重罚。
那大丫鬟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想着今日若是发生什么,必定是要万劫不复,恶狠狠地瞪着那不懂事的小丫头,转脸笑着让人把丫头拖下去。
既然有裴婠求情,那丫头总算留下一条性命。
裴婠一人在屋中察觉不对劲,摸了摸刚才丫鬟抱着自己的腿,才发现她竟然塞了纸条。
一瞬间,裴婠心像炸开,连动作都利索许多,一边慌张地观察者门口的丫鬟,一边迅速地拿起那张纸。
夫妻被迫分离如此之久,可裴婠心中有他,一眼便认定了那是宁炽的字,眼眶瞬间通红,止不住地流泪。
窗外的一点阳光露进来,照在她白皙的脸上,眼泪落在纸上。
她赶忙收起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望着外面看守的丫鬟。
纸条的信息再简单不过,让她有机会在城外与他见一面。
可此事却对裴婠来说,难于登天。
欣喜若狂不过半秒,她便颓废地坐在椅子上。
丫鬟的视线透来,担忧地走来,“小姐是想解闷吗?瞧着您……”
裴婠面色苍白,眉头紧皱,淡淡道:“整日被锁在这四方天地,谁也不好受。”
丫鬟心领神会,知道大人对裴婠看管过紧,可她一个小小丫鬟怎么敢自作主张带她出去。
半夜汇报此事,为了讨裴婠的欢心,丫鬟向裴凌君提意见。
裴凌君盯着已经黑暗的屋子,若有所思半响,自认是看管她过紧,赞赏地望着丫鬟,赏赐之后,嘱托不可出现半分差错。
若是这般简单便好,随意出去,便能见到宁炽。
那日出去后,裴婠心情的确高涨,可逛了许久,她也没办法躲开那群人紧锁的目光。
城内因为打仗消沉,街上并未有多少人,丫鬟本地人,想到战争残酷,掩不住的伤心。
裴婠望着萧条寂寥的街道,沉默良久。
那丫鬟不知裴婠身份,嘴边轻声咒骂着这群反贼作恶多端。
裴婠下意识地握紧,眼眉愁绪万千。
翌日晨曦,裴凌君懒懒散散地坐在一旁为裴婠把脉,眼眉轻轻挑起,“昨日出去,心情可有舒畅?”
裴婠不肯放过出去的机会,便马上积极道:“很好,我不想被关在这后院。”说完此话,她又把昨日傍晚收到的厚礼推到他面前,“不知是什么李大人还是王大人给的……”
“送你的金银首饰,收着便好,不必与我说什么。”裴凌君淡淡地瞥了一眼裴婠固执的深情,宠溺地笑了笑,“他们知道你是我夫人,故意来巴结,你喜欢便留下,不喜欢就扔掉,随意。”
裴婠听此话,不有半分开心,反倒更强硬地推给他,“我不要,更不想……”话到嘴边,硬生生吞进去,害怕惹怒了他那小心眼。
“什么?”裴凌君歪着头看裴婠生气的模样,微眯着眼,“孕妇果真是喜怒无常。”
他温热的手放在裴婠的肚皮上。
裴婠虽然紧张,却见他神色温柔,掩下心中的慌乱,反倒问起:“我何时能出去?”
“过几日我便陪着,过几日便不忙了。”裴凌君眉眼弯弯笑道。
紧张的战事让他几夜未眠,不过多看看裴婠,心情总是舒畅,想着腾出更多时间陪她。
裴婠却面色沉重,“你忙……不必理会我。”
“你若想出去,现在并不是个好时候,待战事结束,回到京城……”裴凌君耐心劝道。
裴婠一言不发,愁绪化不开。
裴凌君并未继续说下去,察觉到她低落忧愁的情绪后,强硬地把人抱在怀中,“婠婠……”
外面打仗,裴婠与宁炽见面的可能着实渺茫。
裴婠心思恍惚,也未曾听清楚裴凌君的话,只焦急地用脑子想着不切实际的办法。
密件就送来这么一次,裴婠再没拿到过,她甚至怀疑过是裴凌君故意安插的人送来密件捉弄她。
月份越发大,她更没有机会出门,而那裴凌君最近对她更加上心,连办公都在她房中。
好不容易见到那丫鬟,她怀中激动的心悄悄接过密件,额头冒着汗,颤抖着双手打开信件,紧张到呼吸都忘记……
她不知宁炽会写什么,可心情激动又期待,只是看完那一刻,眉头紧锁,呆愣地坐在椅子上,良久才反应过来,把信件烧毁。
宁炽竟然让她偷取军政情报……
傍晚,冷寂的屋内只有一束晚阳透过木窗进来,她愣怔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时不时瞥向裴凌君让人搬来的紫檀木桌,上面毫不忌讳地摆放着各种文书。
起初,她不肯信宁炽叛国当反贼一事,倔强认为是裴凌君陷害,可如今那信件真真切切送入她手中,才让她不得不面对事实。
丫鬟贴心送膳食,却瞧见裴婠默默流泪,心惊又无奈地劝说裴婠,“姑娘,主公如此爱您,为何整日以泪洗面?”
“你把东西放下即可。”裴婠擦去泪珠,淡淡吩咐道。
丫鬟无奈退出到门外看守。
裴婠有几分想要靠近那紫檀木桌,却只走了三步,便退缩。
她脑海中闪烁着与宁炽曾经恩爱的回忆,向前走也许她与宁炽的情意还有挽救的可能,却在家国忠义上止步于前,直至最后,无奈落泪。
当夜,她并未早早睡下,夜深人静,瞧见裴凌君的黑影,只是淡淡要求他不在此处办公处理政务。
“为何?我不在你身旁,我总会心惊胆战。”裴凌君平静地陈述自己的内心。
裴婠抬眸望着床榻前的身影,疑惑道:“你会心惊胆战?”
毕竟,她从未看见他慌乱的模样,总是一副胜券在握,控制全局的模样,她便是落入圈套的羊羔,挣扎无数次也没办法逃出他的掌心,如今也渐渐没了意气。
“我是人,又不是没心的鬼。”裴凌君自嘲一笑,幽深的目光像是要看穿了裴婠,“你最近一个人锁在屋中,也不闹着逃出去。”
他故意加重语气说“逃”字。
裴婠如今才明白他当日答应留下孩子,根本不是因为有善心,而是这孩子会真正拴住她,无路可逃。
此刻,裴婠恨恨道:“你也知道我逃不掉。”
“是啊,所以当初的你真蠢。”裴凌君勾起唇角,冷冷地望着裴婠微微红的眼眶,知道她肯定哭过,可到底是为谁哭,肯定不是他裴凌君。
“婠婠想过孩子取名吗?”
裴婠整日忧心宁炽,竟不曾想过孩子,只愣愣摇头,“我不会取名。”
裴凌君弯下腰,亲吻她软的脸蛋,轻轻一笑,“那你便是把机会留给我了。”
这世上哪有让仇人取名的道理,裴婠表情绷不住,震惊又抗拒。
裴凌君神色淡然,讥讽道:“那你总不能让我去战场上请宁炽来取名吧,实在为难我。”
……
细作见裴婠迟迟没有动静,便把此事传递出去。
裕王世子张启育收到密信,冷笑看完,当夜便告知宁炽,见他阴沉着脸色不言不语,便道:“你对她情根深种,可她早已与你的仇敌逍遥快活,不顾世俗伦理,当真是可恨。”
“够了!闭嘴!”
张启育愣怔在原地,未曾见到他戾气如地狱鬼火般旺盛,心下惊出一声冷汗,冷冷道:“你又何必顾及当年情分,对我妹妹不搭不理。”
宁炽怔怔凝视着蜡烛上方闪动的火光,一言不发,满脑子是曾经裴凌君诡异的举动和裴婠的异常,他不自觉捏紧拳头,心中恨意滔天。
不曾说话的裕王爷笑着说道:“你与你爹一样是个情种。”
“此举虽不义,可对一个恶人,为何要有大义,只需让她染上这毒疫,必让裴凌君死。”裕王爷自信满满道。
张启育诧异地望向裕王爷,没想到他爹竟然逼着宁炽做此事,怪不得他如此抗拒。
宁炽不肯答应,裕王爷也有办法。
“既然如此,不如想办法让你与那旧人见上一面。”
宁炽虽绝望愤恨,可听到此话,也闪着一丝丝期盼,“好。”
那封约见的密信很快被安排下来,秘密送到裴婠面前。
她激动地拿着那封密信,像是珍宝般捧在心口,既有期待也有害怕……
虽畏惧,可她也要费劲心力尝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