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低低的垂着,像含着泪。
追悼会结束,姜问渠一人回到家中。
家里的摆设还跟以前一样,只是走到阳台上时,再也看不见那个坐在茶桌边上喝茶的身影。
心里很累,不想思考,也不想做什么,姜问渠坐在姜守拙惯常做的椅子里静静地看着前方,管家机器人远远的看着他,似乎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那天亲眼目睹姜守拙的死亡后,他两眼一黑,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在家中。李老元帅作为代表,通知他这个噩耗的时候,姜问渠的悲痛早已凝固,他略微抬眼看了看李老元帅,平静地哦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李老元帅怎么想不到他竟然是这个反应,心脏都要被他吓得不跳了,连续几天跟他同吃同住,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对此,姜问渠没有任何表示,他每天正常的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一举一动都挑不出毛病,只是很少说话。
追悼会结束葬礼就算结束了,李老元帅临走前在姜问渠的肩头拍了两下,要他节哀顺变,还说调查动向他会帮忙留意着,要姜问渠自己照顾好自己。
姜问渠空白的实现落在墙上的一个点上,悲痛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
晚风从窗户进来,带进来茉莉花的芬芳。
姜守拙此生两个爱好,喝茶和养花。
院子里的茉莉花是他开春的时候新种的,他说茉莉花香,等花开了能香透整个院子。
花香浓郁,姜问渠的肩头微微颤抖,他用食指和拇指按着眼尾抬头朝盛放的花朵看去。记忆中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似乎还能看见那个绕着花树碎碎念的人。
茉莉花开了,
我很想你,
爸爸。
追悼会结束的第五天,一群不速之客敲响了姜家大门,来人证件一亮,各各都是督查办的监察官,说是前来问话的,怀疑姜问渠有挪用公款和骗取公共财务的嫌疑,证据就是他每个季度提交的报销发票和资金申请表单。
李老元帅慌张的赶来,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小姜这孩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面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元帅监察官笑道,我们也觉得是误会一场,但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这趟就是过来问个话,把一些账目解释清楚就好了,不用去稽查办,我们就在姜老先生的会客室里谈一谈就行。
面对监察官递过来的发票和表单,姜问渠的眼皮轻微地颤了一下,这些发票和表单被人动过。改动人没想他真的让担这个罪名,因此没动数额,只是动了动资金的取向,让本来清晰明确的账目变得模糊。
问话持续了五个小时,他们事无巨细的询问了发票和表单中的各向支出,并在问话结束之时友好的提醒姜问渠这段时间不要外出,不要离开东方星,最好就在家中,调查时间督查办会24小时关注动向。
姜问渠在研发干了十年,提交的发票和表单加在一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要是仔细盘查起来绝对是项大工程,要是调查人员在拖慢一点速度,那姜问渠可能要被困在东方星上好几年。
送走监察官,姜问渠身心俱疲,他坐在沙发上发呆。短短几天,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背影看上去甚至有些形销骨立。
“李叔,李长亭去军委会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姜问渠出声问道,“军委会有三个会长,为什么只有我爸去见他。”
不怕他问,就怕他不问,李老元帅等着他发问等了好些天了,李老元帅略一思索道:“姜会长是李长亭指名要见的。”
“老姜还没进审讯室,星盗就出现了,他们炸了西边大楼,把人抢走了。各小队立刻出动去追人。我忙着安排后续事宜,等我忙完回头一看,老姜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给他发通讯他也没回我,直到晚上有人报警……”
“……现场调查取证后,排查出来的第一嫌疑人是李长亭。”
姜问渠的眼睛骤然缩紧,“为什么?”
“老姜过世的时候,手心里攥着一张李长亭的仿真纸照片,”李老元帅看着姜问渠的反应顿了顿道,“哪怕老姜不是他杀的,此事跟他也定然脱不开关系。”
夜深人静,茉莉花香幽幽的在房间里荡漾,姜问渠睁着眼通过窗户看夜空,个人终端忽然震了一下,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从书房西侧的窗户出来。
姜问渠立刻回道:你是谁?
陌生号码传过来三个字:李长亭。
姜问渠一个翻身从床上跳起来,他快步来到书房,按照李长亭的指示踩着排水管道从书房西边的窗户爬下来。
双脚刚落地,身体就被大力扯到一边,李长亭捂着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道:“东侧的树上有人。”
姜问渠看着李长亭的眼睛点点头,李长亭缓缓松开手,“跟我走。”
姜家的宅院很大,其中很多监控的位置连姜问渠自己都摸不清楚,但李长亭却能精准的躲避开每一个监控。
出了姜宅,一路跑进一个森林,进了一个树洞,树洞很黑,李长亭从地上拎起两盏灯,摁亮,自己一盏,姜问渠一盏,昏黄的灯光点亮了整个空间。
看着灯光之中李长亭的身影姜问渠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李长亭站住脚,偏头看向他,“你想知道什么?”
“杀死我父亲的人真的是星盗吗?”姜问渠上前一步。
姜守拙攥在手心里的照片绝对不可能是李长亭放的,李长亭身上通敌叛国的嫌疑尚未洗清,他犯不着给自己再加一条。在他们离开后,应该还有一群人到过现场,那些人有可能就是那些在远处放枪的人,是真正的凶手。
姜问渠并没有把自己的推断说出去,只是道:“我反复回想过那天的事情,那些人在你们捉住黑夹克的时候放枪,因此我们都先入为主认为那些人是黑夹克的同伙。”
“但是他们没有跟着黑夹克一起离开,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的目的本就是趁机杀害我父亲,”姜问渠又上前一步,他比李长亭高处半个头,此时他几乎把李长亭全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你们的计划暴露了,我需要知道有哪些人知道你们的计划,这样才能知道暴露的口子在那里。”
李长亭直视他,问道:“知道后,你想怎么样?杀了凶手为姜会长报仇?”
李长亭眸色凌厉,他扫了一眼姜问渠空荡荡的衣摆,话语中若有所指:“看看你的样子,现在的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说罢,李长亭转身就走,姜问渠紧跟上来,“你有线索?要怎样你才愿意告诉我。”
这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的阶梯上长着大片的苔藓,苔藓湿滑,姜问渠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即将摔倒之际,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拉,扯地前面的李长亭也一个踉跄。
李长亭站直整整衣服,没好气的转过身看着他,冷言冷语地讽刺他:“连路都走不稳,还想报仇?与其等我告诉你线索去报仇,不还如你自己睡一觉来得快。”
站稳后,姜问渠像是被火烫到一样迅速的松开爪子,他一点也不在乎李长亭的冷言冷语,而是问道:“等我变得厉害了,你就会告诉我线索吗?”
李长亭背着他,笑了一声,笑姜守拙一个老狐狸怎么养出这样一只单纯天真的小笨狗,“可能吧。”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铜锁缩着的木门,李长亭把钥匙丢给他,“去打开。”
铜制钥匙上刻着繁琐精美的花纹,随着咔哒的声响,铜锁被打开,木门缓缓开启,里面的空间很大,是一间女式卧房。
姜问渠惊呆了,自家外面的树林里还有这种地方?桌椅板凳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的积灰,看上去经常有人打扫。
姜问渠偷偷觑李长亭一眼,心想,难道他最近住在这儿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两只眼睛瞬间就不敢乱看了,生怕看见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李长亭打开衣柜,召唤姜问渠过来,“看见那个洞了吗?把手指摁上去。”
说是洞其实更像是衣柜里头的木板掉漆了,姜问渠毫不怀疑的把手指放上去。
手指接触到洞的瞬间,无数条闪烁着银色的细光游鱼一样从洞口四散而去,奔向房间各处,衣柜里层木板的棕色逐渐淡去,变成一道银色的金属门。
姜问渠收回手指,金属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间实验室!
姜问渠率先走进去,实验室很大,里头的东西都比较老旧,很多仪器都是许多年前的版本,桌面上散落地摆放了很多零部件,地板上乱七八糟的堆着一摞摞仿真书。
看见那些书本的摆放,姜问渠喉头梗塞,那是姜守拙惯常的摆法,这里是他父亲的实验室。
个人终端震动了一下,姜问渠低头看见李长亭给他发了一份文件。
“里面是盯着你的人员名单,以后过来的时候注意躲着点,”李长亭伸手在桌面上抚了一下,“就走我今晚带你来的那条路,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为什么对我家这么熟悉?”姜问渠偏过头看他。
李长亭没回答,转身朝外走去,“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玩吧。”
“你要去哪儿?”姜问渠朝着他的方向追上去,“带我一起。”
李长亭脚步不停,抛回两个字,“不带。”
说完,他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弧度轻微地转头朝后方看了一眼,黑暗中拎着灯的姜问渠像是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可怜总好过送命,李长亭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问渠并没有追出去,他眼看着李长亭的身影消失在甬道里,过了许久,他转过身余光看见实验室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小小的什么玩意儿。
领着灯走过去,光线照在金属的表面亮得惊人,那是一个尚未完成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