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顾漾早早到表演室排练，刚推开门，看见了正低头背稿的陆霄。

看见她推门而入，男生声音顿了一下，眼神快速瞥了一眼门口又收回，佯装无事般研读手里的剧本。

顾漾轻轻合上门，坐在了陆霄斜对角的椅子上，进门后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打招呼，沉默地低头看稿。

陆霄斜眼观察顾漾的一举一动，视线跟随女孩的身影转动，看到她坐到离自己极远的位置，更无心专注读稿一事，欲出声喊住你，话到嘴边噎了回去。

一个害怕对方生气而怯懦，一个苦恼对方心绪而不肯搭腔。

因为昨晚发生的争执，两人都不愿第一个开口说话，就这样一人各执练习生一角沉默到了中午。

吃过午饭，邢若彤难得抽空来监督他们表演，还没看过开头，眉头紧锁：“现在的表演就是你们两个一上午排练出来的结果？”

表演节奏混乱，全程无任何眼神交流，对话更不用说了，声线平淡无波，毫无情感可言。

两人默不作声在原地，邢若彤劈头盖脸一顿斥责：“我来是要看成果的，就你们现在这种态度，我看干脆提前认输好了。”

对待自己的专业领域，邢若彤追求精益求精，周身气场全开，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更为严肃。

顾漾手松了又紧，“若彤姐，我俩再来一遍吧。”

“状态不对再怎么演都没用，”邢若彤摇头，早已看穿了一切，“你们现在呈现出来的东西和表演老师反馈给我的言论完全不搭边儿，到底怎么回事？”

陆霄第一时间冲上前，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不关顾漾的事，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不仅仅是为了替她辩护，男生肯挺身而出抗下这声训责，更是为了坦然地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明知结症所在，仅凭饮鸠止渴的妄想终将还会任凭疮疤肆虐，需得付诸行动。

邢若彤瞥了她一眼，眸光一转落在陆霄身上，“所以，你现在的表现就是你所给我传达的态度？”

“不是，”陆霄眉眼低垂，“我会努力的。”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了一句话，先前的表现让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我看到的就是你们不思进取、毫无斗志。”

邢若彤脸色情绪分毫未变，言辞犀利，批评指责丝毫不留情面。

一番下来，屋内气氛骤降，如坠冰窟。

面对她的那些同事邢若彤说话向来言简意赅直击要害，面前的两人怎么说还是孩子，察觉到自己言语过于狠厉，她稍稍

她虽然不太明白两个人究竟闹矛盾的原因，不过按照她一贯的行事作风来说，任何事都敌不过自己的首要工作要紧。

“我不管你们到底因何事而发生了冲突，既然已经选了你们两个做代表，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团队，是不是也应该同仇敌忾呢？”

陆霄点头，郑重道：“若彤姐，我知道了。”

见她半天不说话，邢若彤眼睛一转视线停留在她站立的位置。

男生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提醒她回神。

顾漾怔然抬头，触及到面前人有些气结的目光，弱弱地喊了句：“若彤姐…”

邢若彤神情微冷，不过她没有轻易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移开眼。

她暗自懊恼，不过她不是故意分神的，想起今早和陆霄排练时的某个场景，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觉得剧本有些地方可以适当修改一下，比如结尾处两人念稿的地方，我们两个可以同时侧身……”

邢若彤放下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芥蒂，仔细聆听并未第一时间给出答复，临场改动剧本不是小事，她需细细斟酌是否需要改动。

接过剧本反到她说的地方仔细揣摩一番，察觉她并非神游天外，神色稍霁：“你说的这些可以加进去，不过，时间这么短，你确定你们可以完成吗？”

陆霄略微思忖一番，“可是顾漾的想法确实不错，或许我们可以先练练看看？”

两人都一致赞同了新改编的内容，目光齐齐落在邢若彤身上，等待对方的答复。

见他们执意坚持，形若彤会心一笑：“有这种魄力很好，别的我就不多讲了，预祝你们竞赛凯旋。”

……

赛场后台休息室，空调声呼呼作响，静谧的房间只能听见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时间过得飞快，还有不到五分钟，就轮到他们上场。

顾漾争分夺秒地复习手里的剧本，不肯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陆霄此刻到显悠闲，他一反常态，语气轻快道：“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好好放松一下，一会儿上台才能有更好的发挥。”

顾漾轻易倒戈，合上手中的剧本狐疑地问：“怎么感觉你今天跟变了一个似的，一夜之间脑子开窍了？”

“主要是…”男生眼神飘忽，欲言又止，“明明是我们俩一块儿上场表演的，反倒是你一个人既要注意演出，还要顾及我……”

说话声线隐忍，尾音越来越低，行为举止与他一身干练精悍的西装打扮大相径庭，深邃的眼眸蕴含缕缕愁思。

陆霄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对之前的行径觉得愧疚，也不知道现在这幅淡然闲适的模样是不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听出男生话里的弦外之音，顾漾一副谆谆教诲的老师姿态，“不错嘛，现在有这觉悟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把话剧演好的。”

目光一转，落在男生衣服上，她微扬的唇角差点把持不住，半边脸忍笑忍得发麻。

男生上半身穿着白色的衬衣，似乎是觉得衣服太单薄，里面又多穿了一件无袖内衬。

注意到她的视线，陆霄视线随之往自己衣服上流转，意识到什么捂着胸口辩解：“这衣服质量有问题，我也不想的。”

春秋季节的衣服为了凉爽大多做工精简，不过此时此刻，尤其一想到他们一会儿还要上台演出，顾漾转开脸，嘴角止不住上扬。

她有点想捧腹大笑，又觉得自己笑出声的表现太过分，拼命抑制住狂笑的想法转过脸：“挺好的，男生出门在外同样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陆霄干脆不遮掩了，放开手做妥协状：“想笑就笑吧，只要你能消气我认了。”

“早不生气了，”顾漾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过不去的坎儿，但怎么克服，能不能克服全凭自己的意愿，我能帮你的不过凤毛麟角。”

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现在蓦然回首只觉得别扭难耐，陆霄眼睛一眨不眨在观察着面前的女孩，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微妙的表情。

“顾漾，”陆霄沉吟片刻，“我…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要郑重地说一句‘谢谢’。”

男生手指扣着椅子边缘，下意识的举动恰恰反映出他并没表面变现得那般游刃有余。

刻意伪装的淡定，一个轻微的动作皆付诸东流。

顾漾装作没看见一样别开眼，从自己口袋里翻出一样东西，“赛前总要留个好彩头纪念一下，我特意准备了这个。”

她摊开手，手心上方躺着一个向日葵花样的簪花胸针。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她说：“陆霄同学，竞赛一路顺风。”

……

激越的鼓点奏响，舞台灯光骤亮，表演拉开序幕。

两人踩着节拍从舞台左右两侧登台，大荧幕上映照出他们坚毅的面庞，男生白色衬衣口袋别着的向日葵胸针在暖黄的光线下闪着金光。

一个转身，音乐变得更加激昂澎湃，灯光伴随着音乐的律动极速变换，几个来回之后，全场陷入了黑暗之中。

舞台上灯光闪烁不止直至完全定格，音乐戛然而止，如黎明破晓一样的聚光灯骤然出现在舞台正上空，在他们周围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一面旌旗猎猎，一面红旗飘飘。

横跨时光长河的一次遥遥相望，亘古不变的是两颗赤诚肝胆的热忱之心。

少年勇敢无畏，自当奋发图强。

表演结束，评委老师和看台上的许多人还未从震撼中缓过神来，静默了两秒，全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领奖状的那一刻，作为对手的谢立于她的右方：“顾漾，明年的比赛一定是我们附中夺冠。”

捧着鲜花奖杯出门的时候，顾漾沉浸在喜悦之中无法回神，耳边是队友们高声雀跃的呐喊：“你俩太厉害了，最后那一幕看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符子磊按住陆霄的肩头，“我就说嘛，演话剧我们指定没问题，陆哥，说好的请我吃饭的可别忘了。”

陆霄笑得合不拢嘴，“放心吧，今晚请你们吃饭吃大餐。”

“合着你们俩早有安排啊。”秦毅亦步亦趋跟上大部队的节奏。

符子磊摇头老神在在反驳：“这叫未雨绸缪。”

……

迎面晚霞朝相辉映，红透了半边天。

四个人踏着日落的余晖，捧着奖杯欢声笑语走出体育馆。

中途顾漾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走到一旁的小道上接通电话。

“你说什么？”

噩耗传来的那一瞬间，顾漾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电话里头说话的内容。

得到肯定的答复，手中的奖杯轰然跌落在地，她直觉脑子嗡嗡作响，耳边除了阵阵轰鸣声再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

晚风习习，驱散了白日里的燥热，更平添了几分冷意，丝丝缕缕侵入她冷到发寒的骨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