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祁山越垂眸回视她,纤长的睫毛显得眼神柔软无辜,但却没说话。
气氛一阵诡异的沉默。
大波浪美女像是这才注意到江遇暖似的,她看着两个人亲昵的坐姿,眼里有些失望,却还是识趣地说道。
“上次没来得及感谢祁医生,这顿饭算我请了,钱我已经去前台付过了。那我就不打扰祁医生和你女朋友约会了。”
说完美女就疾步离开,生怕祁山越要把钱还给她似的。
但是祁山越和江遇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她的后半句上了。
那句“女朋友”突然让他们俩都有些不自在。
祁山越的睫毛微微颤动,垂得更低,像是受了惊的蝴蝶。而江遇暖则慌张地挪开了目光,不敢再和他对视。
江遇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缓了会儿,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他,“所以那天掐着人家脖子的真是你?”
“被你发现了啊。”
祁山越轻叹一句,接着一脸无辜:“我没掐脖子,是拽他的衣领。”
“那你为什么骗我?”
祁山越眉头一挑,随后脸上浮出一点笑,眼神仿佛在问“你说呢?”
江遇暖抿唇不语。
如果说她在祁山越面前戴着面具,那么祁山越是在身边所有人面前,都立着温润如玉的人设。
他总不可能也是装的吧?
祁山越突然弯腰贴近了江遇暖,身上带着清爽的皂香,和淡淡的消毒水味。
“你会告诉别人吗?”
他如同两把小扇子的睫毛,在她眼前缓缓扇动了两下,睫毛下面那双深邃的眼睛明亮又温柔。
江遇暖不由地往后一倒,瘫靠在了椅子靠背上,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犹豫两秒,她声若蚊蝇:“不会。”
“很好。”
祁山越伸出修长葱白的食指,轻轻在自己水润殷红的唇上点了点。
“暖暖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他声音低沉,略带沙哑,让她耳朵发痒。
江遇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今天祁山越穿的T恤领口偏低,一俯身就露出精致的锁骨。雪白的皮肤上,小小的红痣就镶嵌其中,显得妖媚。
江遇暖盯着那颗红痣,眼前有些眩晕,感觉自己像是被男妖精蛊惑了一般。
保守!当然保守!
还有什么能不答应的?
她拼命点头。
祁山越看她反应,轻笑一声。
他满意地靠回椅背上,像摸小猫一样摸了下她的发顶,称赞道:“乖孩子。”
江遇暖感觉到头顶轻柔的抚摸,觉得头皮发麻。
她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这人……
实在太犯规了吧!
就在这时,江母终于从洗手间出来,看着两个孩子,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她一边在江遇暖身边坐下,一边问:“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祁山越闻言看过去,果然看见江遇暖耳朵连着脖颈都是红的,两边脸颊也红扑扑的,好像熟了一样。
看来逗得太过头了。
他有些憋不住笑,替江遇暖答道:“刚刚给暖暖讲了个笑话,她笑岔气了。”
江遇暖一脸无语,偷偷瞪他一眼。
怎么觉得自从他在嘉南巷北打人的事情“败露”之后,祁山越就好像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奇奇怪怪。
* * *
祁山越送走江遇暖母女后,又回到了医院。
程烨昀原本今天轮休,却不得不亲自赶来医院把沈妍带走,并对院长再三保证会处理好个人私事,绝不会再给医院添麻烦。
把沈妍弄走后,程烨昀第一时间给祁山越打电话道歉,“祁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祁山越单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站在安全出口的拐角,脸色隐没在一片阴影中,语气不太好,“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什么意思?”
祁山越冷着脸:“她今天差点伤了暖暖。”
程烨昀有些吃惊:“她怎么会在医院。”
“巧合。”
祁山越吐出两个字,一副不愿多说的口吻。
“那确实对不住她,这样吧,你代我向她道个歉,等我有空了攒个局,把俪卓也叫上,我专门请她吃饭赔礼成不?”
“嗯。”
祁山越低低应了声。
程烨昀对他太过了解,单从这两个短促的音节中,都能分辨出祁山越此刻的火气消了点。
合着这位哥刚刚一接通电话就给他甩脸子,就是因为他前妻欺负了江遇暖?
现在他诚心诚意给江遇暖道歉,这位哥才终于满意了?
“给小江赔礼道歉这事儿应该做,我没的说,但是祁哥——”
电话那头顿了顿,过了几秒,程烨昀意味深长地开口。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几次,你提起这妹妹的口气可不大对劲儿啊……你确定你把人家当妹妹?可别是把人家当做了情妹妹。”
祁山越下意识皱紧了眉,对着电话骂道:“程烨昀你他妈脑子没问题吧?上回年终体检是不是忘记检脑科?你现在回医院挂个号还来得及。”
“诶!诶!哥,你怎么还狂躁起来了呢?就当我开了个玩笑得了吧?别发火啊。”
“你少拿暖暖开玩笑,挂了。”
说完祁山越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而安全通道也瞬间陷入一片沉寂。
在这样的环境中,祁山越才回味出来,自己刚刚的反应确实过激了。
地上有根被人遗弃的烟头,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伸脚狠狠地碾了几下。
他怎么可能对江遇暖有别的想法?
荒谬。
江遇暖出生时他就认识她了,那时候她小小软软的,躺在婴儿车里,他一伸手,她粉嫩嫩的手指就紧紧攥住了他。
后来他也算一路护着她长大,从小屁孩到大姑娘。祁山越从来没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但他也确实从小把江遇暖当妹妹照顾的。
江遇暖就是他的妹妹,和亲生妹妹没什么区别。
程烨昀那狗东西,一天嘴巴里就知道放狗屁。
祁山越心烦意乱地揉了把头发,长叹一口气。
静默了会儿。
他从兜里抽出一张卫生纸,弯腰包起地上的烟头丢进垃圾桶。
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走到光亮的走廊里,转身离开。
* * *
学期快到期末,江遇暖每天忙得脚不点地。
姚织自从上次和江遇暖撕破脸皮后,就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连同办公室里的其他实习生,一起孤立江遇暖。
发小零食永远越过江遇暖,复印文件永远少江遇暖一份儿,聚餐团建永远不带江遇暖。
江遇暖倒是不太在意,甚至觉得避免了许多社交,她乐得轻松。
唯一让她苦恼的是,姚织狗仗人势,经常把值周的工作推给江遇暖。
起初她还是会怄气,后来觉得值周也挺好。
孩子们每次离开,听他们一个个甜甜地说“老师明天见”,然后挥着小手向她告别时,江遇暖觉得当老师也不算那么糟糕了。
其他学生都被接走,只剩下了一个叫黄千睿的孩子。
这孩子是离异家庭,跟着母亲,但是母亲如今又再婚生了二胎,精力都用来照顾二胎了,所以从来没有准时接过黄千睿。江遇暖早就习惯了陪黄千睿等着,并且照旧从兜里摸出个鸡蛋给他吃。
今天黄妈妈比平时还要晚,天都快黑了,人还没有来。
黄千睿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一副失落的表情,好像被人遗弃的小狗。江遇暖有些不忍心看他这样,于是走到他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绳子,撞了撞小男孩的胳膊肘。
“黄千睿,好无聊啊,和老师一起翻花绳呗。”
陈煦洺赶到嘉南小学门口时,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绯红的晚霞大片泼洒在身后的天空,印得水泥地面都反射出红光。
台阶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依偎,正在专心致志地讨论怎么翻下一步的花绳。
女孩披散的长发被晚风拂起,露出来她轮廓柔美的侧脸,耳朵上戴着一枚星星耳饰,在暗色中闪闪发光。
陈煦洺愣了几秒,直到台阶上的小男孩发现了他,欣喜地喊了句“舅舅”时,他才反应过来。
而侄子身旁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孩也闻声朝他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陈煦洺觉得自己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
江遇暖毫无察觉,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朝陈煦洺礼貌地笑了下。
“你是黄千睿的舅舅?”
“是,我是他妈妈的亲弟弟,我叫陈煦洺。”
陈煦洺走过来,站在江遇暖面前。
他看起来和江遇暖差不多大,面容清隽,身材挺拔,穿着一件白衬衫,看起来很有校园学长的感觉,让人觉得很亲切。
要是平时遇到这样的男生,江遇暖或许还会产生几分好感,但今天她实在等了太久,屁股都在台阶上坐痛了,连带着对陈煦洺也没什么好感了。
于是她疏离地笑着,客套的语气说:“快带孩子回家吧,这么晚,他肯定饿坏了。”
说完江遇暖朝黄千睿道别,就要转身离开。
而身后的陈煦洺却叫住了她。
“江老师!”
他虽然不知道江遇暖的名字,但是刚刚听到黄千睿叫她“江老师”。
陈煦洺牵着孩子追上江遇暖,然后问道:“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江遇暖闻言愣了两秒。
陈煦洺像是怕她误会,马上补了句:“下次如果黄千睿没人接的话,麻烦您联系我,我会来接他。”
江遇暖想问你姐姐自己怎么不联系你。
但是想起黄母那永远打不通的电话,她叹了口气。
起码陈煦洺还知道主动来接孩子,这让江遇暖心里为他加了几分,于是掏出手机,朝他亮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加完陈煦洺的微信,江遇暖挥挥手转身走了。
陈煦洺在原地看了几秒新加上的那个微信的头像,然后蹲下去问黄千睿:“睿睿,你知道刚刚那位老师叫什么吗?”
黄千睿很喜欢江遇暖,点了点头,大声说:“她叫江遇暖,遇见的遇,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江和暖。”
陈煦洺闻言想了想,在键盘上敲下备注。
——“小暖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