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身还礼，笑道：“两位将军见谅，贫僧本方外之人，之前误闯此山，如今，兵灾已解，当归故里，且请放行。”

江斗魁从石阶上跳下来，拽住我脖子里的念珠，往前提了提，龇牙咧嘴扬眉乐道：“和尚，你文绉绉地说些什么？没听说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别说你一个游僧，就是哪个寺里的方丈，陛下一声召唤，你也该马不停蹄地跪到跟前！”

我在想要不要出手打他一个嘴巴。

在山上这一个月，忍得好辛苦，然而，手臂刚抬起，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笑道：“大师。”

来人，胡须花白，眉目和善，穿着一身银色甲胄，肩上披一袭青色袍子，头上孔雀璎珞盔帽。

我单手向上侧立，躬身道：“老将军。”

秦舜扯开江斗魁，拉着我的胳膊向山上去，满面含笑道：“我等皆知大师并非凡夫俗子，特奏请陛下聘为国师，陛下已同意，此刻正令人备六礼。”

我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道：“老将军，使不得。”

刚抬脚，前面两个凶煞，一左，一右，立即拦着！

江斗魁推着我的肩膀，逼得我不得不退着步子往山上去，憨货一边推，一边哈哈大笑，步步往前进逼，昂首扬眉道：“和尚，一品国师，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这好事给你遇上，不感谢你祖坟上冒青烟，还躲？找打是不是？”

秦舜一边斥着江斗魁，道：“不得对大师无礼，”一边拽着我的胳膊往山上带。

我在想：若是把他们三个都打趴，可以走吗？

刚想动手，却又听得，一声冷淡的声音，道：“大师往哪里去？”

我抬头一看，是天子，身后跟着沈旆，严毓臣等一干文臣武将。

众将皆拱手道：“请大师出任国师。”

我连忙回礼，腰都快弯断了，连连摆手，道：“诸位使不得，贫僧不过个闲来无事四处游荡的僧人，哪做得什么国师？”

九霄眼神动了动，他身后一干人捅过来，围着我，拉的拉，推的推，逼拥着往山上去！

江斗魁还在我身后踹了一脚，笑骂道：“和尚，你还挣扎什么？上去吧！”

到了山上，中军帐前放着一张方桌，桌上一鼎祭祀香炉，炉内插着三炷香，烟雾袅袅，顺风而飘。

桌前放着一柄银蛇剑，一顶白玉冠，一袭华服，旁边摆着一盘肉，一壶酒，一碗米。

最前面放着一个金盒，内一块螺纹金质印绶，印下垂着一块白玉蝴蝶坠子，坠子下一缕红流苏穗子。

这一套东西，没有三五天是备不出来的，必是早有准备。

我刚开口，一干众将直接上来撕扯衣服，为我换衣，吓得我赶紧道：“诸位且慢，贫僧自己来！”

江斗魁瞥了我一眼，拽着我的袈裟道：“都是爷们儿，你怕什么？”

我脸一下子烫得不行，连忙摆手，生怕他们又要上来抓，道：“贫僧自己来，诸位且稍待。”

说完，赶紧拿了衣服，入账内，放下帘子。

帐外诸将调笑道：“大师，你不会是个女的，假扮男的，怕我们发现？”

沈沛笑道：“大师绝不是女的。”

等我一身穿戴整齐，走出账外，一干众人皆呆呆地望着我，似有些愣怔。

江斗魁睁着紫红的眼，嘟囔道：“什么嘛，哪里身姿这么好的人？”

过了一会儿，又道：“只可惜长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

秦翦抬脚踢着地上人的腚，道：“闭嘴！”

眼前的情景，我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国师印绶。

九霄递过来的时候，我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准备接过冠带，面前的人，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道：“国师请起，”

说完，侧身靠过来。

九霄常年使用龙涎香。

这种香带有一种独特的味道，不像花香浓郁，而是淡淡幽幽的，十分温和，闻之沁人肺腑，令人神迷心旷。

靠近他的时候，那股香便如烟一样在周围萦绕。

我额头上不禁浸透出一层密密的薄汗。

他靠我越近，我越心惊肉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道：“陛下，微臣自己来。”

说着低头来系，可却不知怎的竟左右弄不好。

江斗魁在地上哈哈大笑，讽道：“和尚，还说你不想做国师！你看你激动地连个印绶都系不好！”

眼看着九霄又要走过来，

我连忙往后退，连声道：“微臣马上弄好。”

待将印绶系好，我脊背的汗都冒出来了，跪在地上，朝九霄三跪九叩，谢恩。

谢罢，九霄命人引我回帐，引路的人只走了三步路，到了御帐隔壁的帐篷，道：“国师稍作歇息，庆师宴席一会儿开。”

我望向九霄，伊人目光如水，眼中无有任何情绪，让人一时也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入了帐内，发现里面的布局和摆设与御帐内一样。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左翻翻身，右翻翻身，终难合眼，实在累得不行了，梦周公了。

迷迷糊糊间，听得帐外有人窃窃私语，道：“这一仗打赢了，要班师回朝吗？”

另一人，道：“秦老将军和严大人，意见不合，正在御帐内争吵，陛下一直不发话。”

“他两个吵什么？”

“严大人想请陛下立即班师回朝，解皇宫被围之危，秦老将军想请陛下挥师北上，乘胜平定北境。”

“陛下不能决断吗？”

“陛下至今未发一言。”

“……”

不知谁多了一嘴，道：“不是还有新国师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账外有人喊道：“国师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