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奶奶正在餐厅吃晚饭,乌蕴想着季逾斯应该很怕季奶奶看到他受伤,并没有直接把他推过去,把他推到一个能看到季奶奶的角落。
季逾斯猜到了乌蕴的想法,微微扯唇,收回望着季奶奶复杂的视线,抬头问她:
“乌蕴,你觉得爱和恨会同时存在吗?”
在乌蕴印象里季逾斯向来是清醒理智的,这是乌蕴第一次见他露出了困惑的一面。
“会。”乌蕴看到了季逾斯头顶的自责两个字,“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矛盾的。”
乌蕴不知道季逾斯和季奶奶之间发生过什么会让他这样问,但她于公身为季奶奶的心理医生,于私和季逾斯曾经是爱人如今是朋友。
她都不会冷眼旁观他们因误会产生隔阂。
他们两人太过了解对方,看到乌蕴视线往上,季逾斯就只知道她在做什么,忍不住微微叹息:
“乌蕴,你又在作弊。”
男人熟悉的不带一丝责怪的话语,让乌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时间氛围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但手机铃声却在这时突然响起,乌蕴看了眼联系人有些头疼。
乌蕴知道挂断了这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所以倒不如直接接了,或者是拉黑。
想着这次一定要让赵邛断了从她这下手的主意,乌蕴神情歉意地对季逾斯做了个要接通电话的手势,而后转身准备走远些接通电话。
谁知,一直柔柔弱弱坐在轮椅的男人,突然一把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温柔不失力度,紧紧地抓住她。
“乌蕴,你可以在这里接通,我保证我不会说话不会打扰到你们,更会保密。”
乌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季逾斯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出了一个让她无法回绝的话。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儿,而且如果我奶奶过来的话你在的话可以及时带我走。”
没办法,乌蕴没有再想着回避,在他面前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边的男声已经急不可耐地响起:“乌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帮我追珠珠?我让我爷爷多投资你点钱总行了吧?”
他或许不知道,他话语里的高高在上和自以为是很明显。
乌蕴脸色微冷,察觉到季逾斯一直在看着她,乌蕴微微扯唇,想笑又因为赵邛的死缠烂打和自以为是笑不出来。
“我为什么要帮你?如果你觉得Utopia有你爷爷的投资我就要因此帮你的话,那你想多了,我跟瑶瑶关系比你要好很多很多。”
“再说不说你能不能做你爷爷的主,光说投资,你以为的威胁在我眼里不过一个投资商罢了,没了再招就是。”
“但朋友不一样,庄瑶珠是我永远的朋友。”
乌蕴很少这样直接地回绝一个人,赵邛见惯了乌蕴在各种心理访谈和平日温温和和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气虚,没敢再拿投资说事,不大情愿地退了一步。
“那珠珠她回来找你的时候,你跟我说一声总行了吧?”
“不能。”乌蕴很是果断。
“我不会帮你。”知道他会疑问,乌蕴非常直接地打断他施法,“我很讨厌你说瑶瑶笨和傻,你可能觉得叫她笨猪是一种宠溺,但在我看来很不好,时间久了瑶瑶要是意志不坚定可能真的觉得她自己笨。”
“但不是的,她很聪明。”
赵邛很不理解,心中只觉乌蕴实在是大题小做:“就因为这个称呼?我可以改,你跟珠珠关系那么好,你忍心她到老一个人孤苦伶仃?”
其实他想说,要不是你跟珠珠关系好,我才懒得理你。
但他没胆招惹乌蕴。
因为她是庄瑶珠好闺蜜,更因为她手段高能让他向来眼高于天的爷爷十分满意和喜欢。
乌蕴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首先,称呼不止是称呼,称呼有时候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态度,我们捧在手心的人你却叫她笨猪。
看到季奶奶吃好饭正和护士往他们这边来,乌蕴连忙一手接听电话,一手下意识地往季逾斯轮椅把手上伸。
正准备推的时候,轮椅上的人却像是提前预知了她的动作移动了轮椅。
掌心空落落的,乌蕴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愣。
她垂眸望去的时候,一只骨感手背触感细腻,指腹虎口却带着薄茧的手填满了她抓空的手。
耽搁间,季奶奶已经走到了他们旁边。
季奶奶先是看到了乌蕴,其次才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季逾斯,一看季逾斯坐在轮椅上,季奶奶紧张又激动。
“小季你怎么坐轮椅了?是受伤了吗?”
在季奶奶和护士来到前,乌蕴就及时松开了自己的手,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心残留着不属于她的温度。
正在她寻找借口帮季逾斯圆过去,季逾斯掩唇靠近季奶奶耳边说了一句话。
不知他说了什么,乌蕴看到季奶奶担心的情绪瞬间消失,然后开心满意地笑着拍了拍季逾斯的肩膀。
“真不愧是大季的孩子!”
乌蕴注意到,在季奶奶说到大季这两个字时季逾斯唇角本就清淡笑容又淡了下去,缓慢地凝固消失。
季奶奶走了,她似乎什么都没发现。
但乌蕴看到了季逾斯头顶上的心情变成了自责两个字。
乌蕴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自责。
她曾以为他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但现在看来,她远远没有他了解她那样了解他。
因为季奶奶出现的突然电话并没有挂断,但让乌蕴意外的是赵邛那个少爷竟然没不耐烦地吱声打断他们。
乌蕴简单回顾了一下刚刚说到了哪里,继续对着电话那头的赵邛开口:“我刚刚的意思其实很清楚,你总是习惯性用称呼和家世贬低瑶瑶。”
“我知道你家世好,也知道你可能对瑶瑶真的动了心,但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是否会对瑶瑶造成负面影响。”
“因为我抵触任何会给她造成伤害让她不开心的人和物。”
电话那头很安静,意外地没有反驳,季逾斯也一直安静认真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乌蕴觉得现在当着季逾斯面和赵邛打电话很奇怪。
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她现在只想着快刀斩乱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瑶瑶她有爱的父母,也有很多爱她的朋友,我也会永远站在她这边,她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也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路。”
“所以无论她喜欢谁选择谁我们都会尊重,就算她最后选择一个人,那我和她父母也会陪着她。”
赵邛刚准备开口,乌蕴又开了口:“在此,我郑重且严肃地回答你那句瑶瑶到老会孤苦伶仃这个问题。我这些年存了些钱,虽然比不过你们赵家,但我没必要跟你们比,因为和别人比较很没必要。”
“我的钱足够养我和她一辈子,只要她需要我,我就不会让她一个人。”
乌蕴这个人别看她表面温柔和善,其实她很薄情,关于情绪方面最大的优点就是护短,最大的缺点也是护短。
就像眼下,她像个坚硬没有漏洞的蚌壳一样,紧紧地把庄瑶珠护在她的壳子里,除非庄瑶珠愿意,否则她绝不对让任何人接近伤害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话产生了作用,赵邛没再纠缠,直接地挂断了电话。
乌蕴刚收了手机,季逾斯便紧随其后地问她:
“他喜欢庄瑶珠?”
“谁?”她下意识反问,又瞬间反应过来,“你说赵邛?”
乌蕴被他的问题问得有些蒙,本想问他问这个做什么,却在下一秒被他脸上蓦然绽放的笑容给晃了眼。
蒋鑫白以前用一个词夸过季逾斯,乌蕴一直都觉得他真是个人才。
现在想想,他说的可真对。
那个词就是
——秀色可餐。
“嗯。”季逾斯对这个人记忆尤深,“是他。”
乌蕴点头:“他喜欢瑶瑶。”
赵邛喜欢庄瑶珠这件事不需要隐瞒,因为他追得很明显,几次三番地高调示爱和买热度让庄瑶珠上了好几次娱乐新闻。
也是因为这样,乌蕴不觉得赵邛这种万事图新鲜多喜欢庄瑶珠。
如她刚刚所言,他可能是真的心动,但他也只是心动。
在乌蕴看来,有时候心动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能会因为惊喜心动,也可能会因为平常一件小事心动,甚至很有可能只是单纯地因为皮囊外表而心动。
而她对季逾斯就是第三个可能。
她清楚,季逾斯他也知道。
得到她的答案后,季逾斯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从外套口袋取出卡包,在乌蕴的视线下长指一勾夹出了一张卡。
乌蕴看着递到她面前的卡,有些不解:“为什么要给我卡?”
“这张不是我奶奶的那张黑卡,是我的工资卡。”季逾斯指腹紧张地在卡边摩挲,“如果那个人撤资的话,他撤多少我补多少。”
乌蕴将卡推了回去:“其实你不用这样,因为这是我的事情。”
不是的。
这不仅仅是你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季逾斯很想这样说,但他现在不是乌蕴的男朋友,他已经没有身份和资格来说这些话。
他想起了刚刚他为了掩饰自己受伤对他奶奶说的话,他说
——我在装可怜乞求她垂怜。
装可怜是真的,受伤也是真的,求她垂怜也是真的。
他明知答案,却还是小心地仰视她:“不要拒绝我好吗?”
她脸上的犹豫就是她的答案。
最真实的是他们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他没有资格再让乌蕴对他心软和垂怜。
但总归会犹豫,总归还是心里有他的影子。
只要他足够心诚足够努力,他终会等到她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