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十指插入活人身体里,开始吸食血肉,紧接着,从背后被一刀砍断头颅。骨头散落在地,被啃食一半的活人死在白骨堆上。
越来越多的士兵死去,更有甚者,没能及时逃脱白骨的吞噬,成为白骨大军的一部分。
这是一场无比诡异的战争,活人与骷髅作战,活人死后,又化作骷髅的一员,前来攻击同伴。这场战争不见血腥,因被啃食而死去但仍为化作白骨军的活人,皮肉深陷,一滴血都没流。
北宫肃满身大汗与尘土,鬓发散乱贴在脸颊上,听见白骨的话,大声问明法天师,“它们在找什么?”
明法天师不停稳固士兵们的兵器上的往生符咒,脸色微微发白。这次的白骨军比之前强太多,北宫军死伤无数,更可怕的是,这次受伤的人群无法医治,遗失的血肉根本无法补回,只能让士兵慢慢等死。
他也不知白骨军在找什么。
它们到底在找什么?!
眼前人群一片片倒下,明法天师绝望的意识到,也许唯有找到白骨军要找的人,才能破解这场困局。
他也快要耗尽力气了,法威过分消耗,逐渐掏空他的筋脉,当身体里一丝灵气也无时,便是他的死期。
明法天师的眼前出现重影,北宫肃的拼杀的样子慢慢模糊……
也许,到时候了。
眼皮沉重起来,他拼尽全力想要睁开,却只能无法控制的合上。
陡然间,一声清冷的女音从天际传来,将他困顿的意识炸醒。
“它们在找我啊。”
战场上的众人只见一道红光落下,挡在他们面前,随她一同出现的,是弥漫向整个战场的熊熊烈火,火焰准确烧在每一具骷髅身上,直至将它们燃烧成灰才熄灭。与此同时,一柄红色的利剑破空而去,一剑,斩断阻拦在前方的白骨大军,粉碎的白骨遍布,挡住了军队前行的路。
“封冰。”
只见眼前的女人举剑,下一瞬,四散的白骨尽数冰封,“哗”,冰棱粉碎声响起,被冰封的白骨碎成冰渣,与土地融为一体。
皇城内。
书灵扭曲的笑声响起,“她来了,她真的来了!我在等她,来吧!”
藏在斗篷下的路凌绝执笔,捏紧了手中的命书原卷。
更多骷髅人从皇城涌了出来,这一次,北宫军再也无法抵挡,所有上前击杀的士兵全被白骨大军啃食,充作新的白骨军。
“退后!退后!”
“撤!”
北宫肃高喊,带着军队撤退,路蕴一人站在阵前,金色的命线在她手中翻涌,这些命线在空中凝聚成一个金色的鬼神文“杀”字。
一人,逼退整个白骨大军。
金色的“杀”字悬在半空,于北宫肃等人眼中看来,便是一道巨大的金色符咒镇压白骨军,使它们无法前进一步。
明法天师赞叹道,“天神伟力,自愧不如。”
“杀”字向前逼近,每触碰到一具骷髅,金色的火光瞬间点燃,炸开,很快,战场上盛开一场宏大的金色花火。
万千花火结束,白骨军也彻底消失。
路蕴化作一道火红的光芒,冲进皇城。
一切落入北宫肃眼中,路蕴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灵,解救她的危难。
她高举旗帜,带着军马直入皇城。
城内处处可见萧瑟与败落,毫无生息,房屋因无人修缮变得摇摇欲坠,或是坍塌几处,被蛛网包围。昔日整洁的街面消失,道路满是风尘,落叶随风而来,带着滚滚尘土,一时间,让人们生出错觉,仿佛置身边疆荒凉的孤城,而非王朝的皇城。
宫殿内,有一身着斗篷的人仿佛已经等待他们很久。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向一路前行的兵马。
北宫肃正欲向前,却见从黑色的斗篷里缓缓伸出一双白骨爪子。
她陡然一惊,难道白骨大军还未彻底被灭?
她勒马,命军队停在原地,暂不行动。
白骨爪子揭开斗篷的帽子,露出一个光秃秃的骷髅头。风吹过,北宫肃清楚地看见了斗篷下的情景。
是一具完整的骷髅。
与外头的白骨军一致。
不同的是,眼前被斗篷包裹的骷髅手上拿着纸笔,看起来与军中点兵的名册相似。
北宫肃将目光放到面前手握红玉剑的女子身上,满眼钦佩。
无妨,他们有天师相助,不惧魑魅魍魉。
注意到北宫肃的视线,路凌绝笑了起来。
这具骷髅架子,在北宫肃的面前变得格外生动。
是的,生动。
明明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具骷髅架子,但北宫肃却能从上面明显感觉到属于人类的各种情绪,甚至能读懂他的表情和他的眼神。
他说,“我等你很久了,路蕴。河底的阵法当真困不住你,我做了那么多,终究敌不过所谓的命运轮回。”
他举起手中的笔和书册,挑衅地笑道,“命书就在这里,你来拿吧。”
说完,看向一脸厌恶的北宫肃,“太女,我记得你,被我改命的人很多,唯有你,我一笔一划,把你的命运彻底颠倒,把这个王朝,变成了独属于我的模样。其实你很不必厌恶我,别看我的模样丑陋,你面前的那个女人,对,就是她,就是那个你一脸仰慕的女人,千年前,她和我一样。”
“也是这样一具骷髅,同样藏在斗篷下不敢见人。只不过现在,呵,她这个河里的水鬼,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副人皮,装模作样的套起来,把你们结结实实的骗住了。”
“我拿走了她的命书,也拿走了她的命,她有了血肉之躯,而我则被困在这具骷髅架子里长达千年光阴。”
说完,他转头对路蕴道,“路蕴,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我以为我能得到一切,可你看看这样的一具骷髅架子,我能得到什么呀?”
他恨得咬牙切齿,“我得到的只有数不尽的时光,想死却死不成,想活,却没办法好好活下去。我数着日子,白天黑夜于我毫无意义,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路蕴,你不可以怪我改命,如果我能过的如意一点,我不会想要乱改他人命运的。可你看看我,看看我过的这么不如意。这样,还让我怎么眼睁睁看着别人过好日子?!”
“如果连我这个命书的拥有者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其他人更不该好好的活。所有人都要给我活的如猪如狗,在世上苟延残喘,我就要他们日复一日活在惊惧之中,一天都没得解脱,等到死的那天,才终于能松一口气。不,是直到死的那一刻,都得在痛苦与伤痛中挣扎。”
一只画满往生符咒的利箭刺穿斗篷,穿进路凌绝的骷髅架子里。
他哈哈大笑,嘲讽北宫肃的无知,“你当我是谁?我拥有命书,不是你在外头看见的那群一推就散架的骷髅。”
他随手把箭取出来,扔下阶梯,“往生符咒要是对我有用,我早对自己用了,还轮得到你?”
路蕴此刻彻底冷静下来,从她再次遇到路凌绝,看到命书,已然尘埃落定。
“只要丢掉命书,你就可以往生。是你不愿意舍弃它,只能带着命书的诅咒,永远停留在人间。”
听到路蕴的话,路凌绝瞬间激动起来,“还不是你?!要不是你让我看见世上有改命的法子,让我抢到这本命书,我怎么会舍不得,怎么会永远留下?你让我能对世间一切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还让我怎么放手?谁能放手?谁都不会放手!”
“我没有错!错的只是我一直无法找到恢复肉身的办法!如果能让我拥有一具肉身,我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何须用到颜绯白?我,便可称王!”
“永世为王!”
路凌绝已经不想再说话,他执笔,改动命书,下一刻,北宫肃与她的军队毫无征兆离奇死亡。
命书判了他们一个“死”字。
“已经够了。”路蕴缓缓道。
金色的命线自路蕴体内涌出,勾连住路凌绝的身躯,他拼命想要挣扎,却无法挣脱。手指还在不断努力,想要在命书上改写,只是徒劳。
路蕴找到路凌绝长生的命线,将其斩断,而后,他的骷髅不再鲜活。
千年成妖,路凌绝于此刻化作骨妖。
红莲业火点燃他的躯体,将他燃烧成灰。
死的悄无声息,不似他活着的时候,搅乱天下命运。
命书掉落在地,路蕴牵出北宫军的命线,将他们全部复活。命书上被更改的笔画再次改了回来。
路蕴忽然松了一口气,天大亮,阳光微微刺眼,她半眯着眼睛,一级一级走上台阶,准备将遗失千年的命书收回。
她慢慢的走上台阶,下方的北宫军无一人行动,他们不自觉停在那里,岁月仿佛静止,唯有路蕴一人,伴随时光缓缓而动。
捡起掉落在地的命书,她拍了拍,吹干净上方的尘土……
就在这时,异状突生!
命书内浮现一道虚影,虚影凝成实体,变作巨大的一个,人身蛇尾的书灵出现在路蕴面前,蛇尾重重抽打在路蕴神骨的位置,让她当场吐血,带给她致命一击。
路蕴从楼梯上滚下去,大口大口地吐血,倒在地上,一时无法起身。
书灵不紧不慢地将命书捡起来,怜悯地扫了路蕴一眼,又用蔑视的目光扫了北宫军一圈,讥讽道,“你居然和凡人混在一起了?这群只能被命运驱使的凡人,有什么资格和路家人站在一起?”
命书在它手上射出万丈金光,北宫军如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瞬息被人掐住生机,濒临死亡。
被命书书灵更改的命运,再也无法改回。
千钧一发之际,撑着最后一口气,路蕴拦住书灵试图改动的他们的命轨,在北宫军的面前隔绝出一层金色的结界。
路蕴想擦干净嘴边的血渍,但越擦越多,大块血块从她口中吐了出来。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要耗尽全身力气,她还是拼命站了起来。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也许会死,却也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