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梓家中兄长都是些健谈的人,很少见到姜沭这样的男人,所以,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着实逗得黎梓一笑。
见女儿笑了,黎母算是明白这门亲事,女儿那关算是过了。
黎铄看着他们相处的样子,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指着姜沭笑逐颜开道:“小辈,应当叫我什么啊?”
“黎公……哦,不,爷爷。”
拙劣的改口也是惹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这样一来,这门亲事算是进展顺利。
谈及接下来的流程,姜图图本来想给尽女方排面,把这场婚事办得奢华一些。
尽管自己家是清流一派,可既然与黎家接轨了,就应该按照他们家想要的来。
谁知黎铄听了以后,却直接拒绝道:“现在国家表面安稳,实则暗波涌动,赵家和匈奴的联姻只是第一出戏,谁也不知道后面会怎样。依我看来,我们还是低调些行事吧。”
就在这时,黎铄突然提到一直坐得离人群有些距离的姜汾。
“这姜家姑娘之前就胆识过人,敢孤身一人就写信给我,与我进行谈判。听闻你做了他们的媒人,那他们的事进展又如何?”
维新派的黎铄,按照姜汾的理解,应该是希望这件事尽快能成的。
但是,事事都有不一样之处,姜汾不能匆忙下定论。
所以,她囫囵道:“应当是顺利的,婚期已经定在七月十八了。”
“这……”
柳枝言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寡言,可听到这话,她却是忍不住惊讶道:“这不是鬼月吗?”
关于七月十五中元节,一直以来都有个说法,上下半个月,都应当行事注意,免得惹得鬼怪上门,破财又来灾。
司天监是专门监察国运之事的部门,按理说,他们不会弄错一分一毫的,可是这次这事,确实有些蹊跷。
但姜汾也没有到那个可以随意质疑司天监的地位,她只能说:“匈奴那边与我们习俗不同,不在意这些的。”
黎铄听了,算是对这件事有了大致的把握,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那我们两家之间的婚事,就尽早办了。日子不一定要多好,但事情尽快办了。”
姜图图不解地问道:“为何如此匆忙?”
黎铄神色复杂地说:“如果我没猜错,圣上应该会派你家姑娘亲自送亲。”
“什么!”
“很早以前就有的习俗了,媒人送姑娘嫁到男方,哪怕是两国联姻,也必须亲自送过去。”
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圣上为了免除侯府对呼延阑的危害,才任命自己为这场亲事的媒人。
可如果自己要送亲到草原,那么到时候,自己能不能回来都说不准。
再加上呼延阑之前想要娶自己,如此一来,恐怕是圣上是想把自己和赵峤都送给呼延阑当见面礼了。
惴惴不安的心突然被提了起来,姜汾就差拿着撒贝宁版氧气瓶哐哐吸氧了。
要不说最老谋深算的人便是宫墙里的人呢,出这一招,若不是过来人提醒,谁会联想到这一茬。
就在此时,一直在外忙碌的闻行终于紧赶慢赶赶到了黎家。
一进门,便注意到一种诡异的安静飘荡在众人中间,特别是坐在旁边的姜汾,如同一副马上要入土的模样。
给几位长辈象征性地敬完礼,闻行来到姜汾身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了,这么难过的样子。”
姜汾半死不活道:“你知道我要去送亲吗?”
闻行把她的身姿扶正了,然后苦笑道:“你就为了这事焦眉愁眼成这样?”
听到闻行一点也没被影响的声音,姜汾明白了大概:“你都知道?”
“当然。”闻行波澜不惊道:“从圣上颁布这道旨意的时候,我就料到他会这样。”
闻行每次都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他什么都不会告诉姜汾,从前赵大战的事,后来的出征,再到现在的送亲,每一次,姜汾后知后觉了解事情真相的时候,他才给了她当头一棒。
总是语气平淡地说:“我知道。”
姜汾知道自己永远是他计划开外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话不是姜汾问的,此刻的姜汾看着闻行的眼神更多是不可置信和难受,相较而言,更加理智的姜图图便脱口而出这个问题。
闻行还没来得及回答姜图图的问题,便被站在一旁的姜沭骂了。
“你都知道还瞒着我姐,你们都是夫妻了,彼此应该是心连着心的,凭什么你不告诉我姐?”
黎梓本来还是想拦着姜沭,让他不要掺和姜汾和闻行的事,但听了姜沭的话,又觉得有些道理,便不作任何态度地站着没动。
闻行听了姜沭劈头盖脸骂自己的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道:“筠婉,你很在意我不告诉你这些吗?”
姜汾已经平复了一大半的惊讶和难过,她很容易被闻行带乱个人的情绪,有时,甚至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缓过来。
但是,现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道:“也还好,只是想到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小心拉了赵峤这么好的姑娘入了这不该入的深渊,便觉得内心有愧。”
早知如此,自己答应了不就是,又怎么会让呼延阑又去害赵峤。
姜汾突如其来的豁达,确实引得闻行面露不满之色。
他认真看了又看姜汾脸上,没有发现任何的难过,脸上堆积着一片又一片的阴翳,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姜汾被他偏到山路十八弯之外的问话又惊讶了一次,心虚地扫了一眼周围所有长辈的脸色,然后回问道:“你想什么呢?”
在场所有人悉数已经看出了姜汾和闻行之间微妙的气氛,姜图图为了防止小两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架,于是打着圆场道:
“好了好了,今天的事都差不多了,闻行,你先带着筠婉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需要忙的了,我们几个年长的留下来商量一下就行了。”
姜汾明白姜图图的意思,但她还是得站起身来行礼道别,一切的礼数还是得保持周全的。
闻行顺着她来,姜汾笑着起来,他也满脸堆着笑地站起来。姜汾低着头往外走,他往外走时便绝对不抬起头。
直到进入马车之后,姜汾才忍无可忍地问他:“闻行,你干什么?”
闻行却是直接覆身压了上来,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声音难过道:“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不让你忧愁。”
姜汾看着这个平时在外面杀伐果断的人,此刻在自己身边脆弱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心软道:“你不告诉我,才是最让我忧愁的。”
“我会跟着你一起到塞外去,陪你翻过大雪山,到达草原。”
随着马车在路上慢慢的走,闻行的语调也慢慢地说:“我不会抛下你,我已经向圣上请旨,我会代替我师父,继续驻守北境,你此次前往,可以当做陪我去边疆。”
“如果你不喜欢边疆……”闻行突然抬起了脑袋,对着姜汾诚心承诺道:“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回京城。从此以后,有我在边疆一日,你在京城就不会受欺负。”
姜汾头一次见闻行说这么多话,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但她也明白了一些闻行的看法,于是告诉闻行:
“我不怕,我也不会把自己丢在草原的,总有一天,我会风风光光地回到京城。”
“还有……”姜汾话锋一转,直逼闻行问:“闻行,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和以前很不一样。”
闻行立马正襟危坐起来,摇着头忍住笑意告诉她:“我不知道的。”
姜汾回答道:“你现在像只狸花猫,以前的你,更像一只花孔雀。”
“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姜汾的比喻,闻行像是误解了一般,问道:“说我现在像狸花猫,是说我更恋家了吗?”
姜汾摇摇头,告诉他:“是感觉有些喜欢我了。”
被戳穿了之后的闻行面色不变,而耳廓却是红透了,他一时之间看起来更为正经了,压着嗓子喊外面的马夫赶车快一点。
觉得车已经很快了的姜汾不明所以,问闻行道:“怎么了?很快了呀。”
眼看着自己的城池在慢慢地被姜汾瓦解,闻行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然后看着姜汾的脸,笑着说:“我想沐浴更衣,你要跟我一起吗?”
还是这个闻行更让人熟悉,姜汾短时间内只想到了这一层面,可等马车到达侯府时,闻行真的脚下生风走进玉蕤轩,姜汾这才意识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半个时辰后,躲在玉蕤轩一处角落听墙角的姜汾面红耳赤,她抬起手悄悄地戳破窗户纸,发现闻行惬意地坐在浴桶里,而视线却是直接定个在了自己身上。
【我上辈子是怡红院的首席画师,我所做的画让那些王权贵族们拍手叫好,宿主,你需要我给闻行画一幅吗?】
【宿主……】
迟迟没得到宿主回应的李坝坝,感知了半天才发觉正在偷看的姜汾鼻血已经逆流成河了。
正巧此时,不远处传来闻行打开房门走出来的声音,姜汾来不及捂住自己的鼻血,像一头大快朵颐之后的猛兽,一扭一扭地跑了。
闻行只穿了里衣,而且大片肌肤都露在外面,本意是想出来逗逗姜汾,谁知却看到了姜汾落荒而逃的背影。
闻行咧开嘴一笑,心想算是夺回来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