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尝尝看吗？
我的意思是，那个，如果你有空的话，不是，如果你也愿意的话，可以和你见面吗？
黑暗中，某个刚给自己换好纱布的小可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真的......很可爱。
房门紧锁着，窗帘也被拉了起来，整个房间密不透风，连一丝光亮都照不进来。
而楼下是中年男人严厉的呵斥声，一字一句透过严实的门墙钻进他的耳里。
“他也不想想现在的生活是谁给他的！非但比不上小凯不说，现在还学会了打架，有本事找他妈去，看他妈那边要不要他！”
有个女人在一边温声安抚：“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得。或许是那煤矿老板的儿子自己找事，阿漾气不过才跟人发生了点小争执。小凯回来了，晚饭马上就好了，对了，你上去喊一声你哥，叫他下来吃饭，已经一天没出过房门了。”
邓子凯冷眼看着眼前凌乱的一切，简单说了句“嗯，爸您消消气，注意身体”，然后上了楼。
“来，喝口水吧老公，别气了，就是掉了三颗牙齿，学校那边看在咱们家的面子上只听了阿漾一星期课，一星期过去了就可以正常回学校了，不碍事。小凯，去叫你哥下来吃饭，一整天没出过房门呢。”
“你以为我在担心那个什么煤矿老板的事，一爆发户随便打点一下就过去了，我是气他现在出息了！一天到晚净给我惹事，老子每天在公司累死累活回家还要处理他的一摊子烂事！看着都心烦，看看小凯再看看他，怎么一点都不跟人学好，该不会是当年医院抱错了。”
邓子凯站在二楼栏杆前，对着楼下一脸淡漠说：“妈，房里没人。”
陈漾从二楼跳到花园的草地上后，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还真有点痛。
不过痛点也值得。
眼前总有好事发生。
他掏出手机，干净利落地回了三个字。
青色：[在哪里？]
一只卡通企鹅头像很快更新了消息。
一只笨企鹅：[江商路，店名叫A HUMBLE GUY]
一只笨企鹅：[你稍等，我等会发照片给你。]
等了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了陈漾的身影。
身上有伤，右边眉毛上方贴了个创口贴，嘴角被蹭破了点皮，隐隐还能看见上面的血渍，他皮肤白，伤口的红印就尤为明显，不过这点破相没有影响他的英俊，反倒有种痞而戾和温柔糅杂的冲击感。
汉堡店的服务员是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这个年纪不可能是兼职，那便是店老板的亲属之类的。
他推门而入，穿着制服的女生便热情地迎了上去，问一个人吗，可以坐里面，灿烂的笑容比奶油还要甜。
陈漾漆黑的眉眼压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不用，我跟她一起的。”
“就这么爱吃甜的？”陈漾拉开凳子，注意到她面前的奶油意面。
已经吃了一大半，没有注意，嘴角还沾了点奶油。
“这是他们家的招牌，我觉得味道还挺不错。”枫晓放在叉子，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脸上的疲惫不掩，枫晓想也许是被停课的原因。
打架斗殴和早恋一样并为行知校规第一不能触碰的底线，考虑到是三班的人，开除不太可能，不过停课在行知算是非常严重的处罚了。
陈漾在学校名声本就不算好，这次打架一事这两天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谣言四起，恶意猜忌遍布校园每个角落，其他人的讨论度不高，陈漾自然当了这件事的挡箭牌，一时间贴吧各种开贴讨论的贴子达到了上百条。
讨论的内容大概就是“凭什么他打架不开除”“果然背后有人就是不一样”“解弘亮干什么吃的，事情是他挑起来的，凭什么一句停课就完事了”等等。
解弘亮是行知校长，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顶风作案干脆把校长也拉出来鞭笞一顿。
那些言论越说越离谱，枫晓气结，替陈漾说了句话，结果被喷了百多层楼那么高。
服务员这时送了两个巨大的汉堡上来，面包夹着厚厚的牛肉，七分熟，里面有生菜、鸡蛋、西红柿、酸黄瓜、菠萝片，汉堡上淋着芝士，简直跟宣传广告上的图片一模一样。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饿了，就先点了一份意面。”枫晓不好意思地红起脸。
“没事，挺好。”陈漾懒懒地笑了笑，拿起汉堡咬了口，头顶的吊灯投进他眸子里，仿若洒进了碎光。
手臂懒散搭在椅背上，手背缠了一层纱布，挡住了诱且欲的青涩筋脉，不过他手指长而骨感重，看上去倒又是另种滋味。
“这个给你。”枫晓从包里拿出几只药膏。
陈漾瞟了眼，酒精片，哆啦A梦创可贴，棉签，纱布，莫匹罗星和红霉素软膏，云南白药喷雾剂，准备得相当齐全。
他只是随便去药店买了瓶酒精喷雾和一卷纱布，没考虑这么多。
“你买这么多干嘛？”
他眨眨眼，表情平平，但心里有丝触动。
从小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从来都是让其自己愈合，这点小伤，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人把他放在心上过。
枫晓却摇头。
“我跟药店老板描述了一下情况，然后老板就给我拿了这些，反正不多，都能用上，就都买了。”
“药店老板应该挺高兴。”
“还行，这个纱布是老板送的。”
废话，买了这么多东西，送卷两三块钱的纱布，也就她能乐成这样。
“你妈有没有说过你挺败家的。”
陈漾嗓子里带点不可捉摸的戏谑，视线对上那双透亮湿漉得像早上七八点钟林间的眸子。
枫晓想，他没说“你爸妈”，就意味着上次餐厅遇到的时候已经猜到了她家里的情况，所以并没有点明这事，同时也并不忌讳提到李珍。
这让枫晓感觉很自然和舒服。
不刻意表现出的关心才是最能叫人接受的关心。
她微笑，“还好啦，我其实很少花钱，除了吃饭，其他方面开销小，所以我用钱这方面从没说过我，而且......”
他是因为自己受的伤，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想感谢他。
“嗯？”
“谢谢。”她温声道。
他们这个年纪，其实是最讲朋友义气的，比大人少几分瞻前顾后，比小孩多几分果断成熟。
他们满腔热血和正义，随心所欲，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正如金庸小说里描述，为朋友两肋插刀，英雄救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些枫晓都明了，所以才这般触动。
只因她受了这世间最真挚热忱的感情。
猜到她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突然这么正式，陈漾有些不习惯。
他又不是为了得她一次人情。
绑架她的感动。
“嗯。”他埋头咬了口汉堡，看起来是真饿了，毕竟一整天没吃过东西。
他想到要和那三个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发搜、腐烂，面目全非的三个人坐在一桌吃饭，胃里就翻江倒海，实在脏得没胃口。
枫晓微微诧异，“你要尝尝这里的意面吗？”
看他下三下五除二就把汉堡解决掉了，这得是多久没吃饭，刚才的感动矫情在这一刻顿时化做云烟，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她指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原本的意思是再点份新的，谁知陈漾提了下眼皮，二话不说把盘子拿到面前。
“我是说我们再点一份！”
那是她吃过的啊啊！
“不用，吃不下。”
可她看他吃得挺香的啊......
从汉堡店出来后，两人站在十字路口即将分别，枫晓还想买点什么当做谢礼，亦或是歉意的表示，旁边有个花店，她突然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她冲进花店，随意扫了一圈，对着中间一束鲜花说：“老板，我要这个。”
花店老板正在弄插花刚打算起身迎客，还没来得及问需求和介绍，枫晓就已经定好了。
“送男朋友？”老板有丝意外，开玩笑道。
“嗯，男性朋友。”她多加了个字。
老板耸耸肩，“好吧，我懂，年轻人之间的浪漫嘛。”
浪漫。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
接触过她的朋友总说她无趣。
无趣的人并不会浪漫。
枫晓笑了笑，没再解释。
陈漾等了一小会，靠在旁边的电线杆上，出来的这一个小时里收到了七条束芃的短信，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阿漾，你爸爸年纪大了，在气头上，你别跟他犟，他也是为你好。”
“去哪里了？你爸正发火呢，你弟弟也很担心你。”
“别让阿姨担心，阿姨希望我们一家人都和和睦睦，这样你爸也就放心了。”
……
“479682，你爸把门的密码改了，这是新密码，别跟你爸阿姨告诉你的。”
呵，他爹是没良心不是没脑子。
好人都让她做尽了。
陈漾心中冷笑，不耐烦地关掉了手机。
枫晓抱着一束山茶花跑了出来，刘海有点乱，喘着小气，脸颊两旁浮现一抹淡淡的的粉红。
“送给你。”
“我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段台词是这样，‘鲜花的确容易凋零，花钱买好像不值，然而你闻过它的芬芳，见过它的烂漫，它就永远鲜活地留存在你的记忆里。’”她高举着鲜花，眼睛温温柔柔，像柔和的水，包容世间一切美好和罪恶，“美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会枯萎才代表生命。”
“想送给你，希望你可以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