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吃过午饭后,姜婉仪回殿中小憩,裴静也回到了原先她住的屋中。关上门后,她走到床边,缓缓褪去了衣衫。
背上一层又一层的细布裹在伤口之上,裴静解开细布,露出了下面有些红肿的伤痕,大部分伤口表面长出了新的血痂。
这几日她在牢中养伤,虽抹了药膏,但还有几处伤得深的地方没有好。揭开细布时,粘连处流下了鲜血,迅速顺着背脊滑到了地上。
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掉,简单抹了一层药膏后又用新的细布将伤口隐藏了起来。最后重新换上了一件薄薄黑色的外衫。
“咚咚咚。”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稍等。”裴静抬手理了理衣襟,确保浑身上下穿着得当后,走到门前拉开了门。
姜越身旁的太监总管站在门口,等着她。
“裴夫子,皇上唤您到御书房一趟,您随杂家走一趟吧。”太监总管手上搭着拂尘,沉稳道。
“好,麻烦公公带路了。”
临走前,裴静随手将换过的细布丢进了渣斗。
走到御书房门前,太监总管率先进门向皇上禀报。
姜越点头后,裴静被传唤进了书房。她跪在地上,垂下眼眸道:“陛下圣安。”
“裴静,朕叫你来是有一事商量。”姜越从桌上拿起一封折子,直接扔到了裴静身上。
折子正好砸中裴静的胳膊,随后掉在了地上。裴静捡起折子,展开。
从前到后看完折子上的内容后,裴静抬头盯着姜越道:“皇上召臣来,并非是单纯让臣看到这些吧。”
姜国连连战败,恰逢新帝登基,服丧期还未结束。夏国使者这个时候送来折子,意图早日求娶到姜国长公主,以定两国交好。
这简直是在明晃晃打姜越的脸。
但姜越还不能生气,战事吃紧,最艰难的还是处在战火中的百姓。虽祖礼旧法中规定服丧期禁止嫁娶,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姜越不得不为姜国百姓考虑。
到底是为了整个国家的和平牺牲掉公主,还是遵循礼法拒绝掉夏国的要求。
“这件事你怎么看?”早朝中大臣们各有各的说辞,姜越听得耳朵都要发痒了,谈了许久还是没有确定下来结果。
他现在想听听裴静的想法。
裴静淡淡道:“于国而言,您是皇帝,为了国家安定必须舍弃掉您珍爱的东西;于公主而言,您是亲兄长,有保护公主不受伤害的责任。”
“两者孰轻孰重,臣也不好决断。但不论臣说出哪个选择,您心里应是早已决定好了才是。”
太监总管站在一旁,抬眼震惊地望向裴静,裴夫子怎么敢这样和皇上说话啊!
“你胆子倒是挺大,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姜越道,他心中有些烦闷,他想听的是裴静的选择,而不是让裴静猜他做出的选择。
但裴静说得确实和他想的一样,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臣胆子大不大,皇上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裴静悠悠道。
“这件事你说得对,朕确实早有决断,朕不能让祖宗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送予他人。”
“裴静,若你是个男子该多好。你若是男子,辅佐于朕,定能在这朝堂之上运筹帷幄。”姜越话势一转,开玩笑道:“女子也并非不可,在后宫中也能……”
裴静突然出声打断姜越,“皇上,臣爱慕的是公主。”
啊,什么???
太监总管恨不得立马捂住自己的耳朵,这种后宫秘事可不是他这种人配听的啊。现在跑出御书房会不会太迟了啊,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被皇上暗中杀掉啊?
姜越果然停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段时间,姜越喝了一口茶水,道:“朕知道,所以朕才会同意你呆在婉仪身边。若是真的有什么危险,你定会舍下自己保下她。”
“就像赵丞相要杀你们那时一样。”
姜越仍记得姜婉仪回到宫中后在他怀中哭泣的场面,她没有提及自己的恐慌,口中却满是对裴静的担忧。
他那时便觉得裴静不对劲,一个看似寻常的夫子,在遇到性命危机时没有想着自己逃跑,千方百计也要保护另一个人,这已然说明了问题。
若是裴静喜欢姜婉仪,她这般举动倒是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姜越并非古板无趣之人,但他不允许婉仪受人非议,他神色严厉道:“裴静,女子间这种事情终究是与世俗不容,你若是为了婉仪好,就将这份心思藏好,朕不想婉仪受到世人异样的眼光。”
“……是。”裴静道。
“服丧期间不能举办宴会,但过几日是婉仪的生辰,她这么看重你,你别忘了准备生辰礼。”姜越提醒道。
“是。”
“你退下吧。”
裴静起身,转身走出御书房。
穿过御花园的途中,裴静余光瞥见了在湖边亭中坐着的姜明月,她与皇宫中这位公主并不相识,转身走上另一条小路,试图绕一大圈回长乐宫。
姜明月看见裴静后主动喊住了她。
裴静没躲过,她走进亭中弯腰行礼,“公主万安。”
“裴夫子不必如此客气,你是婉仪姐姐的夫子,本宫自当以礼相待。”姜明月淡雅道,示意裴静坐下。
裴静选择坐在了与姜明月不远不近的位置。
侍女走上前,端起茶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放在裴静面前。
“裴夫子怎么离本宫这么远,婉仪姐姐在时裴夫子可不是这样的,是明月让夫子厌烦了吗?”姜明月拿起帕子沾了沾眼下,似是抹去了泪水。
“公主不可开此玩笑。”裴静道。
姜明月手腕儿一转,温柔地笑出声,“裴夫子怎么这么有意思啊,人也长得好看,本宫很喜欢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本宫呢?”
裴静坐姿端庄,眼神平静道:“承蒙公主厚爱,臣不敢当。”
“好吧好吧,看来你并不喜欢本宫。婉仪姐姐命真好,有疼爱她的皇兄们,还有这么一个愿意逗她开心的夫子,本宫真的好羡慕。”姜明月又开始可怜兮兮地摆弄着帕子。
若是寻常人,定会被姜明月这般柔弱的姿态打动,轻言细语地安抚着娇弱的花朵。
裴静不喜姜明月这般姿态,看得她有些不舒服。她站起身双手并拢,微微屈膝,“公主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臣先告退了。”
“好啊,若是以后有时间,裴夫子可以来找本宫玩儿啊。”姜明月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中的帕子。
等裴静的身影走远后,姜明月收回了笑容,整个人骤间变得冷冰冰起来。她端起裴静座位前的那杯茶,狠狠地扔了出去。
茶水散落在地上,溅起了几滴水珠,茶杯碎裂成几半。
她优雅地用帕子擦了擦手上不小心沾上的茶水,随手将帕子丢给了身旁的侍女,又柔弱地叹息道:“荷儿啊,本宫好羡慕婉仪姐姐,本宫也想有一个这样的夫子。”
可惜她的母后不争气,只生了她一个公主。同为公主,姜婉仪的一切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所有人都对姜婉仪好,就连同身为女子的裴静都时时刻刻护在姜婉仪身旁,当真是让她……嫉妒啊。
裴静回到长乐宫时,姜婉仪已经睡醒了。见裴静不在宫中,她走进裴静屋中,坐上了充满桔梗花香的床榻。
低头不小心看到了扔进渣斗中的细布条。
裴静进屋时,姜婉仪正要拿起细布。
“公主。”裴静急忙喊了一声。
“夫子!你刚才去哪儿了啊,我还以为你又被皇兄带走了。”姜婉仪捡起细布,好奇道:“夫子,这是你的东西吗?”
“你背后的伤还严重吗?”姜婉仪担忧道,她刚看见细布上残留的有血渍。
“公主放心,臣的伤马上就痊愈了。”裴静嗓音轻缓,想要不知不觉中跳过这个话题。
姜婉仪猛然站起身,让春梅关上门,随后她快步走到裴静身前。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裴静垂眸,温顺地等着姜婉仪主动靠近自己。姜婉仪见裴静没有躲开,愈发胆大起来。
趁裴静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直接上手解开了裴静的衣裳。
裴静最外层的黑色长衫被解开,露出了里面宽松的纯白色里衣。姜婉仪的身高正好能平视到裴静修长白皙的脖颈。
好像白白嫩嫩的牛乳糕啊,姜婉仪的目光一点点往下看去……
姜婉仪停下的这一刻,裴静眼疾手快,立马抓住了姜婉仪蠢蠢欲动的手,才得以阻止差点被脱掉的里衣。
裴静看着装作无辜的姜婉仪,无奈道:“公主,这里还有春梅呢。”
春梅一愣:嗯?
“夫子的意思是,让春梅出去,我就能看看你背后的伤口了吗?”姜婉仪期待着。
“当然……不是了。”裴静语气一转,让小公主的预谋瞬间落空。
她紧握住姜婉仪的手,生怕公主再来个突然袭击。
“公主放心,臣一直在好好养伤呢,没有什么大问题。”裴静声如温玉,一只手拉紧黑色的外衫,挡住姜婉仪探究的目光。
“好吧,我勉强相信你一次。”姜婉仪放下手,眼里满是可惜。要是刚才没停下手,说不定就能看见夫子的伤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