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射艺是由曾经的镇国大将军李秋白传授,李秋白早年跟随先皇南征北战,不仅武艺高强,还精通用兵之道,是陈国难得的将帅之才,只是奈何岁月不饶人,如今的他已过花甲之年,再无法如年轻时那般驰骋沙场。
虽说英雄迟暮,但作为师傅传授皇子们武艺还是绰绰有余。
众皇子皆已换好了劲装,在宫人的带领下去拿了自己的弓箭。
萧奕珩从宫人手里接过弓箭的时候并未仔细看,只是粗略地瞟了一眼。
那是把看起来朴素但却很结实的弓,拿在手中很有分量。
其他几位皇子的弓几乎都雕刻着花纹,看上去要精致许多,但萧奕珩并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越是古朴的弓越趁手,反而那些繁杂的花纹会在无形之中削弱弓箭的威力。
几人来到演武场,这是仿造校场修建的一处供皇子公主骑马、射箭、习武的场地,此时天朗气清,偌大的演武场上只有五位皇子,还有他们的师傅李秋白。
李秋白看了看对面三十丈外那五面靶子,微眯着眼,取下自己随身携带的弓箭,转身向众皇子讲述了一遍射箭的基本要领,接着便挽弓搭箭,脊背绷直,手臂蓄满力量,瞄准前方的一面靶子,苍老的容颜似乎在顷刻间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眼神也变得万分凌厉,只见他五指一松,箭矢便“咻”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众皇子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这一箭是如何射出去的,那箭就已正中靶心。
几个孩子皆露出了钦佩的表情。
萧奕璟率先开口道:“李将军这一箭可谓是百步穿杨,恐怕当世也找不出第二人。”
李秋白笑道:“四殿下这话可是折煞老夫了,乱世之中擅长弓马的人不计其数,这百步穿杨也算不得甚么,只要几位殿下肯下苦功,他日必能学成。”
说罢,李秋白便让众皇子挨个演练,他们此前也学过射箭,有一些功底,但十岁左右的孩子力量尚小,别说百步穿杨,有的连弓都拉不满,譬如生来便身体孱弱的萧奕璟,他就是个读书的料,让他骑马射箭属实为难。
年长的萧奕玚向来力气大,又喜欢舞刀弄枪,这些对于他来说倒不在话下,其余几个皇子因着年纪相仿,射箭天赋也相差无几,所以都大差不差。
萧奕珩多次尝试挽弓搭箭,但每次都觉得很吃力,那弦似乎像铁条一样焊在了弓上,任凭他有再多的力气也很难拉满。
二皇子萧奕璘见状露出了一副嘲讽的表情,哂笑道:“哟,五弟不会连弓都拉不开吧?”
萧奕珩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拉弓,但这弓实在是坚韧得匪夷所思,即便他因着流光佩的缘故身负“神力”,竟也拉不满这张弓,只能勉强拉个七八分,究竟怎么回事?
萧奕珩心下疑窦丛生,就算没有神力,他也断不至于连一张弓都拉不满,何况他手腕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 。
在萧奕珩努力尝试挽弓搭箭之时,萧奕玚手中的箭已射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箭矢已射中了靶子,虽未正中靶心,但也引得余下几人艳羡的目光。
李秋白冲他微微点头:“殿下的射艺比前段时间又精进了不少。”
萧奕玚道:“那要多谢李将军悉心教导。”
紧接着,萧奕璘、萧奕珣也相继射出一箭,均能射中,但距靶心甚远。
萧奕璟不甘示弱,也卯足了劲射出一箭,却因力气不够而未能射中靶子。
李秋白见状生怕他泄气,安慰道:“四殿下天资聪慧,只是还需好好练习臂力。”
他倒也不恼,毕竟他知晓自己的薄弱之处,只要学些皮毛就好,他一个皇子,身边那么多武艺高强的护卫,用不着亲自学这些。
这时,萧奕璘“噗嗤”笑出了声:“我看需要练习臂力的不是四弟而是五弟吧,李将军,你看他到现在还没拉开弓呢!”
话音刚落,众皇子皆捧腹大笑,萧奕玚笑得最开怀,还不忘补上一句:“真是没用。”
萧奕珩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拉满了这张弓,想要将箭瞄准靶子却是不能,他只能无奈地对李秋白说道:“李将军,我可能是学艺不精,还不能完全掌握您教的技巧。”
李秋白接过他手里那张弓,笑道:“五殿下也许是因为太久没练,生疏了,无妨,这射箭的要义在于臂力、眼力、形神合一,要肯下苦功夫多去磨练……”
话还没说完,李秋白的脸色便不对劲了,他本想借萧奕珩的弓再给众人讲一下射艺要领,蓄满了力正欲拉弓,却发现那弦不知是什么做的,犹如铁条一般坚韧,他凭着三十多年习武的臂力才勉强拉满,不由心下一惊:好弓!没个几十年的功底还真拉不开,老夫尚且如此吃力,不知五皇子这么小的年纪是如何做到的……
李秋白仔细端详着手中这张古朴无华的弓,神情严肃道:“五殿下,这弓你是从哪拿的?”
萧奕珩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回答道:“如往常一样,是宫人给我的,有问题么?”
李秋白看了看手里的弓,又看了看萧奕珩稚嫩的脸庞,说道:“没什么,这是张罕见的好弓,无怪五殿下拉不开,就连老夫一时都难以驾驭。”
此言一出,众皇子的反应可谓是精彩纷呈,有的诧异,有的犹疑,还有的面无表情。
萧奕璘自认为聪明,觉得李秋白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在给萧奕珩台阶下。
而萧奕玚则保持着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没有置喙。
余下三人包括萧奕珩在内都万分诧异,他本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才拉不开弓,没想到竟是如此,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后来,李秋白将自己的弓箭交给了萧奕珩演练,他本就天赋异禀,又身负神力,几乎每一箭都正中靶心,这可把众人都看呆了,连李秋白都自愧不如,萧奕珩的天赋远胜过当年的他,若潜心习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射艺结束后,众皇子将自己手里的弓箭交还给了宫人,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萧奕玚独自去找了那位宫人,给了他一锭金子,那人笑得合不拢嘴:“多谢殿下!”
说着,他将那张古朴无华的弓还给了萧奕玚:“殿下,这是您的弓,您拿好。”
萧奕玚伸手接过,威胁道:“今日之事你若敢透露半个字,我定饶不了你。”
“殿下放心,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那最好。”
说罢,萧奕玚大摇大摆地回了寝殿。
原来那张弓本是萧奕玚之物,是他舅舅亲手为他做的,用的是上等木料和柔韧无比的弦,如李秋白所言,是一张罕见的好弓,但萧奕玚现在臂力还不够,无论如何都拉不开,放在寝殿也只有闲置,于是他心生一计,打算用这张弓整治萧奕珩。
萧奕玚将它交给宫人,顺理成章地塞到萧奕珩手上,为的就是看他出糗。
但事情并非全如他所料,萧奕珩虽然吃了些哑巴亏,没想到射艺竟如此精湛,假以时日必定压他一头。
从前萧奕玚只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萧奕珩,从未将他视作劲敌,但此时他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意识到萧奕珩远比他想象的难对付,而且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他最大的绊脚石。
他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萧奕珩不过是罪妃之子,不管哪一方面,绝不能比他强。
时至腊月初四,凛冬飞雪笼罩着整个陈国,天气冷得家家户户都鲜少有人出门。
鹅毛般的大雪落到紫宸宫的青砖黛瓦上,将宫墙都染成了洁白。
萧绩早年打仗时坠马摔伤了脑袋,虽经过御医诊治,但终究落下了病根,每逢酷暑天寒这些恶劣天气都会犯病,彼时头痛难忍,喝再多的药都不起作用。
这一日萧绩从清早就开始头疼,御医来了一批又一批,药也喝了几大碗,就是不见好,急得皇后苏氏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逼迫御医无论如何也要想个办法出来。
萧绩躺在榻上痛得面容扭曲,嘴里不断呻吟,一旁的萧奕玚见状,漆黑的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一计,向苏皇后进言道:“母后,儿臣认为父皇这陈年旧疾非寻常药石能医,唯有去寺庙祈福方能感动上苍,届时必定有所裨益。”
陈国人本就笃信鬼神之说,苏皇后正心急,闻言一时片刻没能悟出他话里的深意,应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那依玚儿之见应该派谁去呢?”
萧奕玚道:“既是祈福,须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外人是万万不能的,五弟承蒙父皇开恩才得以重获自由,必定心存感激,所以儿臣认为五弟是最合适的人选。”
母子间心有灵犀一点通,萧奕玚只是说了这番话,苏皇后便立刻领会他的真实意图。
祈福是假,想趁机除掉萧奕珩才是真。
届时就说他在途中遭遇劫匪,丢了性命,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为了龙体安康牺牲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
苏皇后沉吟片刻,最终清丽的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神情,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让魏美人和五皇子一块儿去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当即就命宫人前去妙云轩传话,让她二人即刻动身,说是晚了会耽误国主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