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到时，只一眼就确认了眼前的姑娘是自己闺女，注意到她腿断了，面色一凛问道：“是谁伤了你？”

小夭被阿姒扶着，看到少昊的一瞬有些说不出的委屈。可她无法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还能叫爹爹的人，只能保持沉默。

颛顼却是颇为自得，挑眉一笑应道：“这玟小六甚是狡诈，竟乔装打扮险些骗了徒儿。我不过是小惩大诫。”

“小惩大诫？我这些年就教会了你以权欺人？”少昊收起一贯的笑脸，厉声呵斥颛顼。

看着颛顼欲言又止还有些不服的样子，少昊轻嗤一声：“我说的是让你去一趟清水镇，把那个救过你的小医师玟小六请回来。你无缘无故绑了这么多人，还伤了人？我看你是越来越有主意了，那不如也不用继续待在五神山了。”

相柳和白芷赶到时，正好撞上了少昊教训徒弟这一幕。

白芷甚至还抽空密语传音和相柳八卦：“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说他很疼闺女的，你们在一起，他指不定还会觉得自己闺女真厉害，一出手就是拿下大荒第一呢。”

被白芷的话震惊到差点儿没绷住笑了，相柳轻咳一声才道：“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没在清水镇几日，怎么就如此狼狈了。被这位王孙殿下欺负了？”

“相柳，你就算是想杀我，也没必要直接闯入五神山吧。”颛顼上前两步，试图在少昊面前表现一番。

相柳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只道是：“杀你？那你可想错了。你擅自抓走我的人，我来瞧上一眼还有错了不成？”

“脚下是大海。”没再搭理颛顼，相柳眼中有些关切之色，抬眸看向小夭，委婉暗示。

小夭意动，扯了扯阿姒的衣角：“麻烦阿姒姐姐扶我去海边。”

少昊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几眼相柳，心底暗道自家闺女这眼光还不错，但他也能看得出来眼前人是要带走闺女。

略微思索，少昊拿出特意准备的青艾糕，走近小夭身侧递到她面前，低声哄了几句：“他伤了你，我关他禁闭好不好？既然回来了，先回宫陪我吃顿饭再走也不迟。我记得你最爱吃青艾糕，尝尝还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小夭不太确定的抬眸看着少昊，最终还是跳进相柳怀里，声音闷闷的：“我要回清水镇。”

“好。”相柳点头应下，安抚地拍了拍小夭的后背。

白芷掐诀飞到岸边，只道是：“放心，剩下的事交给我。”

少昊扬声道：“凡我高辛军队中人，不得阻拦此二人离去。”

“她到底是谁？”颛顼震惊，不敢相信的看着小夭的背影，试图在少昊那里得到答案。

少昊还没来得及说话，白芷白了颛顼一眼就道：“我早就说你眼瞎了，你还一直不信。怎么？今儿又多了耳聋的病？”

白芷对着少昊礼貌颔首，而后带着老木与阿姒一同飞回清水镇。

少昊看着众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一句：“这世间，很多伤害都是以爱为名的。离开五神山你大概还是没法好好活着，但你伤了不该伤的人，我罚你即日起禁足，你可有异议？”

“师傅，她真的是小夭妹妹吗？”颛顼仿佛是没听见，只是满脸悲伤又问了一遍。

少昊被他这不愿意接受现实，又不知道去做弥补，只知道哭唧唧的姿态弄得也有点儿烦了，直接吩咐士兵带他下去禁足。

小夭被相柳抱在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那个不确定我还能不能叫他爹爹的人吗？”

“自然是记得的，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相柳揉了揉小夭的脑袋，轻声道出能让她开心的话。

小夭抬眸看着相柳，开始娓娓道来：“如你所见，五神山上那位帝王，便是我不确定还是不是能叫父亲的人。他很疼我，我其实也很想见他，但今日见了我却还是有些不敢对他诉说心底的委屈。”

“我叫高辛玖瑶，说起来也是一个很陌生很陌生的名字了。我当了很多年的玟小六，也被很多人叫过小夭。但自从阿娘和爹爹和离之后，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阿娘是王姬大将军，她对得起她的臣民。其实阿娘为我考虑得也很周全，上战场前给我留下了神农本草经，又给我安排了去玉山这条退路。可我这些年，始终觉得有个问题她不该一直不告诉我。”

说到这里，小夭身子有些止不住的发抖，缩在相柳怀里沉默着。

相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劝道：“或许，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我在，别难过。”

“我私自离开玉山，是因为爹爹派来送东西的婢女偷偷议论，说我是孽种，所以爹爹才不接我回五神山。我不相信，想回去亲自问问爹爹。可后来却流落大荒，这么多年我听的蚩尤和阿娘感情传言的话越来越多，就越来越不敢确认还能不能叫他爹爹了。”小夭沉默了好一会儿，把心底最难过的伤口对着相柳直接坦白。

相柳有所触动，缓缓开口劝道：“你内心深处，依旧觉得他是爹爹，不是吗？你刚和我说了这么多，提到他基本都是在叫爹爹呀。”

“有吗？”小夭歪头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像还真是这样。相柳，你总是能寥寥数语就让我想通很多事。”

两人又拥抱着聊了会儿，换乘毛球径直回了清水镇。夭柳情感持续升温，毛球时常助攻，只觉得自己也要加入白芷的嗑糖大军了。

一月后，相柳悄悄买下回春堂隔壁的屋子，两人终于在清水镇有了个家。相柳惦记着小夭之前在自己营帐里喝不到茶这件事儿，琢磨了几天竟然在前院儿开了个茶馆。

相柳不忙时，就会和小夭一起住在清水镇，两人采茶炒茶，做茶叶生意。相柳军中忙时，小夭偶尔会到回春堂指导桑甜儿医术，偶尔会去石先生那儿听书，偶尔又会去算命坊蹭酒。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清水镇安静到谁家吵架了都能传遍街头巷尾，但这样的宁静却让人心安。

入冬后某天夜里，相柳满身血迹跌进和小夭的房间，毛球急得原地转圈，不停念叨下次就该让主人别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寻粮草都能遭埋伏，怎的偏偏就是主人扛下了所有。

小夭被毛球吵得有些头疼，帮相柳清理完血迹后更加烦躁了。

“你去算命坊，找白芷姐姐要一份丹药。你就告诉她，相柳有些失血过多，明白了吗？”小夭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毛球。

毛球刚一离开，小夭咬牙划破自己的手腕，对着相柳的嘴巴，一点点挤出血给他喂血治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夭头晕目眩终于是昏了过去。次日醒来看着相柳有些苍白的脸色，立刻就要继续喂血。

相柳吓得立刻阻止，只道是：“昨天若是毛球带着白芷过来晚一些，你说不定要晕好几天。笨蛋，为了救我，命都不要了？”

“我不管，我看不了你在我面前受伤。我不许你受伤，你听见了没有？你若是再敢受伤，你伤一次我就喂你一次血。白芷姐姐有药我也不给你用，就要给你喂血！”小夭执拗的看着相柳。

相柳揉了揉小夭的头发，终究还是妥协：“我答应你，我以后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好吗？”

“这还差不多，好困，再陪我睡会儿。”小夭要到了承诺，开开心心钻到相柳怀里撒娇。

两人腻歪了两天，相柳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相柳着急回去查军中叛徒，小夭便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又偷懒，今儿不卖茶？”老木走了进来，笑着打趣。

小夭坐直身子，笑意盈盈对着老木道：“老木来啦，快来坐。今儿不卖茶，我给你泡茶。”

“你给我泡？那我倒是有些好奇这茶的滋味了。”老木坐到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烧水时，老木还是没忍住念叨了几句：“白芷可给我说了，你救相柳那不要命的劲儿，下次可不能那么干了。”

“我知道白芷姐姐一定有药，可看着他晕在我面前，我就是会控制不住的担心。”小夭叹了口气，说出心里话。

老木看着眼前的姑娘，恍惚间想起某一世他主人和夫人的惨淡结局，他突然不大希望小夭和相柳未来有个不太好的结局。

于是老木开口劝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做回高辛大王姬，你和相柳的未来，会比缩在清水镇有更多可能性呢。”

“这哪是我说做回就做回的？更何况高辛虽然不是轩辕，但有个神农义军军师做王姬的夫君，我觉得也不大可能吧。”小夭有些意外的看了老木一眼，但还是有顾虑。

老木却是摇摇头，只道：“你也说了，高辛不是轩辕。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爹爹……真的会接受吗？”小夭心底的想法，第一次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