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嫌疑人常去的酒吧有七八家,集中在一片地方,过去在夜晚零点左右就很火爆了。
音乐声比想象中大,台上、桌上还有人在表演,灯光集束或左右扫动或散射,迷幻的彩色覆盖在每一寸角落。
命案发生的那间酒吧暂停营业,死者在众目睽睽下被谋杀,连带附近整条街的生意变差,但名气足够大,反而吸引了一批猎奇的年轻人。
我换了身没什么记忆点的衬衫长裤,戴着高桥理行的假发,没用一次性染发膏,主要是我年纪也上来了,不能像以前那么任性,是时候和小白脸父亲学习,珍惜头发,防止秃头。
现在的问题是,我不太能分辨哪些是从案发酒吧转移的常客,哪些是涌入的新客。
来之前我以为这一片会门可罗雀,只有老顾客坚持捧场——他们知晓的内情估计比明面调查的多。
我原本认为只要保证自己这张生面孔不被发现是刻意混入的‘圈外人’,让他们放下警惕吐露讯息就好。
但现实比想象的复杂很多,酒吧内可能比过去冷清一些,但依然算得上热闹。
我本想一个一个慢慢搭讪,结果刚到卡位坐下,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一群鱼自己游过来了,前后左右全是鱼,走都走不掉。
难道这就是刑侦剧男主角的强运……?线索自己抱团送上门。
我顿时信心大增,决定把天赋带到鱼塘——我要同时钓18个!
但是,18个窗来回切换,再流畅的浏览器也要卡顿了。
偏偏鱼们还都很开朗健谈,问东问西,我还没问他们呢,真是岂有此理。
通常我说完‘我是神宫寺夜刀命,年26岁,男性,未婚,裸高184,热爱锻炼,是个身材很好的1’以后,他们的反应跟对NPC对话一样统一:
A.你其实是直的吧……
B.第一次来吗?
C.哈哈,听起来像假名诶。
D.有多好?让我看看。(动作:touch)
E.你真是1呀?
F.型号有商量吗?其实可以多体验一下。
这还是个不定项选择题,我见过有从A→F全选的。
不过我能应付得来,没用上梅子的锦囊妙计,只需要见招拆招,比如:
不是、不是、真名、请别碰我、是的、没得商量。
虽然简略,但用习惯的说话方式,反而没那么违和,足够自然才不会打草惊鱼。
其实我原来也想过,说些亚撒西的话深入他们的内心,更好打听情报。
比如让人撤下酒精,换18杯橙汁/牛奶来,轮流听他们讲述家庭不易,再坐怀不乱地安排9辆车把他们送回家,这个过程中他们肯定说不清家在哪,于是通通送到庄园。
第二天,我再进厨房流水线当男工,做18份爱心早餐,他们在餐桌边吃着吃着落泪,异口同声地说,‘你是第一个这么关心我的男人’。
就这样,我同时交往了18个男友,每天往返于不同的公寓洗衣做饭,同居以后申请二居室,每个卧房都是9人间,我睡沙发。
一周7天分给18人,每天至少侍寝2.6人,每人标准7次。
但那些1通常能做到天亮,最差的也是每次按小时起步,所以我每天至少要侍寝18小时又12分钟,我从哪里凑出这18个小时?
假设我能凑出来……
中午聚餐,ogi实在看不过去我面黄肌瘦的样子,给我夹了一根秋葵,语重心长:“哥哥啊,补补吧。”
松田直接冷酷地把这根秋葵扒走了,“到这种地步算自作自受,当初为什么要交18个男友?”
松田骂得对。
在叫人换橙汁之前,我及时住嘴,是要拉近距离方便套话,但没必要拉近到那种地步。
先有问必答,打入聊天圈,再自己掌控对话节奏,就能不动声色把话题引入我想了解的部分……
但是,18个对话框实在太多了,还时不时有新弹窗加入,十指打字都回不过来,何况我只有一张嘴,根本没空斟酌说辞。
男朋友?没有。
过去有吗?没有。
喜欢什么类型?阳光火辣天降系。
……
附近大学就读吗?是社畜。
职业?魔术师。
可以表演吗?可以。
桌上有现成的扑克牌,我抽出一盒,54张纸牌叠成一摞。
坐在对面的几人此时不约而同地换了姿势,或托腮盯着我的手,或撑着桌身体往前倾,试图近距离看清我接下来的动作,站在旁边的人凑得更近,开始吹口哨起哄。
“神宫寺君,需要助手吗?”
“不是现在。”
收拢纸牌‘咔’的合一声清脆机械,正嬉皮笑脸地转头呼朋唤友的人被动静吸引,下意识看过来,听到咬字清晰的、平静的命令,隐隐透出不容拒绝的强势。
“看着我。”
纸牌卡在左手,安静停留。
右手扬起,以拔剑之势猛地横拉,层叠的纸牌化作残影,‘唰’地在空中有序一字列阵,斜影成锋。深蓝长龙鳞片怒张,利落游弋,交击出剑刃入鞘的脆响,落于掌心。
围成一圈的人爆发出怪叫声和鼓掌声,不远处桌上跳舞的人也暂时停下了动作。
十几人的叫好声吸引了更多注意,欢呼声滚声,随着灯球绽开的彩光震荡,空间被涌入人群收紧。
中心之人无动于衷,迷幻灯光覆下暧昧薄红,银白长发流泻而下,折射绮丽珠光,晃动的发尾停在劲瘦的腰。阴影蔓过秀挺冷硬的线条,从眉眼到下颌,停在解开的衬衫领口,随性散漫。
他黛蓝的瞳眸在昏暗中明亮得摄人,映照周围狂乱、兴奋、躁动的重重人影,冷静无波。
一击一顿,吊起胃口,刻意蛰伏的毫秒结束,无数视线落在他的双手。
下一刻,魔术师灵动的双手跟随波动的韵律,随心所欲地指挥。
一枚枚方片在修长手指下如受引力牵引的水流、飞花优雅流动,纸牌手风琴翩飞在空中,倏尔如瀑布倾泻,目不暇接。
自由拉牌足够花哨,拔剑出鞘、旋转阶梯、蝰蛇甩尾,超逸灵动,变幻莫测,渐归短促,54枚薄刃整齐有序地听令聚散,刀花轮转。
无形的丝线牵在十指间,纸牌于掌中起舞,心神也为他引动。
只是看过去,视线乃至全部注意力就会逐渐被这种专注吸引,目眩神迷于华丽的动作、他的双手、他整个人,无我的极致独特与自信,神魂颠倒。
纸牌纷纷而落,如秋叶飘零在掌心,在与表演初始相同的‘咔’声中收拢,翻扣在桌面。
黑压压的头颅中夹杂着染出的亮色,一幅幅面孔在无数束散射的彩光中趋于模糊,不少人嘴巴张合,兴奋的唤声合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我无视了这些声音,看向正对面的人,“选一张。”
对方眼睛一亮,“我吗?直接选?”
“直接选。”
“好吧,那就……”
“方块,方块,”他旁边的朋友摇了摇他,他想了半天,紧张地随口喊出一个数字,“方块7!”
我抹出牌,夹在指间朝他亮明。
“诶——”
“选错了啊。”
“怎么是黑桃……”
“不小心弄错了吗?”
中断的叫喊声化作嘈杂私语,对方也有些尴尬,尝试安慰,“没关系,偶然有失误很正常的,还是很帅啦。”
我用手指轻弹牌面。
眨眼间,色彩瞬易,黑桃变成红方,黑与红的刹那对比格外鲜明,绚丽的红燃烧,光面对角,一对数字7颠倒。
“方块7。”
纸牌在手背指间灵活转了转,确定已映入对方微颤的瞳仁中,推射而出,纸刃旋转,精准插/入衬衫口袋中。
对面的青年呆愣地摸了摸胸口,取出牌,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我’了半天没说出话。
现场在这一瞬间同步静音,鸦雀无声。
音乐声热烈如旧,缺乏人声伴奏,存在感前所未有的鲜明。
下一刻,如同热油滴入沸水,聚集的人群骤然爆发出惊叹,激荡的音浪几乎要将这一片的天花板掀开。
还好这些人不是魔术爱好者,不然就这种基础的拉牌和弹指换牌肯定糊弄不过去。
魔术对注意力的引导性很强,魔术师(非冬木版)也必然控场,节奏因此短暂地被我把握,我可以趁机聊点我想知道的内容了。
不得不说,选择这个发色果然是对的。
如果直接用本体进来,黑发蓝眼遍地都是,好比皮卡丘多的就像路边的野狗,我就算努力搭讪人家也可能懒得扔精灵球。
在很多画风趋同的漫画里,从主角到美型路人都共用一张脸,最大的区别就是发色瞳色,换发色的效果不亚于绿毛虫进化裂空座(?)。
银发男正如稀有图鉴,谁都会愿意花一只大师球,就是男同训练师们丢的球有点太多了,而且执着地待在原地一直砸我,完全没有试完就走的意思。
我套到了情报,但也被砸得有点头痛。
我对视线很敏/感,每个方位都有视线投来时,那种被无死角注视的感觉让我很难放松,人眼还是摄像机都是如此。
即使多次拒绝合照,依然时不时有镜头掠过身上,或者干脆对准侧面录像,制止不过来,只能放任不管。
但过近的肢体触碰实在层出不穷,身边始终拥挤,冷眼警告没有用,不管是不动声色地扣住对方手腕阻拦,还是不客气地用手背挡在中间示意后退,都适得其反。
提出请喝一杯、交换联系方式、明示暗示for one night的不少,我直接设置自动回复,遇到此类要求一律答‘不要’‘抱歉’‘没有兴趣’。
……他们好像更感兴趣了。
我大为震撼,差点想直接摘下高桥假发,然后站在原地默默欣赏他们惊呼,“神宫寺不见了!”“奇怪,神宫寺去哪了,刚刚明明还在这的。”“是大变活人的魔术吗?”
其中一人还会对着我询问,“你刚刚有看见神宫寺去哪了吗?”
而我捡起假发,淡然离去,“没有。”
回归现实。
凌晨三点,酒吧里的人终于少了一些,确定面前这批依然不肯离开的情报源已经被榨得差不多了,我借口说出去打个电话,实际准备直接离开。
其实十分钟前我就想跑路,当时我找的借口是去洗手间,结果他们突然兴奋,表示一定要和我一起去,我瞳孔地震,只能当场改口。
迅速地躲过视野,我沿着偏僻的角落绕行,顺手按了按跳痛的太阳穴。
摄入的酒精不多,每次只是象征性抿一抿,但紧绷的精神突然放松,疲惫感不断回馈到头脑。
在快步离开的刹那,路过沙发时,躺在上面的人忽然起身,余光瞥见了灯光下流淌着蜜色光泽的浅金发,以及戴着黑框啤酒盖眼镜的小半张陌生侧脸。
“!”
降——不对,是来酒吧打工的纯情男孩普零!
我原本的疲惫烦躁顿消,心跳微微加速。
普零通常是家境贫困的男大学生,遭遇了家庭变故、背负巨额医药费,不愿放下尊严走捷径,咬牙坚持,用双手赚取报酬。
他现在是换班休息中吗?身上不会已经被想占便宜的客人泼了酒水,正抿嘴emo,眼角飞起一抹艷丽的红,唇珠也咬得通红,脸上流露出一丝脆弱。
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可能正攥着被克扣的钱给卧病医院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报平安……
我怎么会第一反应把他认成降谷?降谷没这么白,现在也不用我给的卧底小妙招了,他的新人设是黑//帮大佬手下的恶毒男配。
就算出现在酒吧这种场合,多半也是替冷酷上司为难、羞辱、绑/架纯情男孩的,怎么可能像普零一样,因为在声色场所打工,又长了一张诱人的清冷/艳丽/纯洁、让人施//虐欲顿生的面孔,所以用两块啤酒盖挡住脸。
不过,这种类型已经过时,也很老套,我根本不感兴趣。
既然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是时候按原计划直接离开了。
……
普零说不定在这一片都打工过,没准知道一些消息,虽然我没有搭讪他的意愿,但是加个班也没什么。
我大步一跨,坐到了另一张沙发上,对面的金发青年抬起头,表情惊讶。
我十指交叉,目光深邃,声音低沉得如同一串气泡,“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