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
不一会儿,集市上的人群都涌上来看热闹,他们直接把姜语棠的糖水摊子围成了一个圈。
姜语棠愣了一下,她认识那为首的男人,是住在北街东巷尽头的王莽。
据说王莽家中排行老三,因此自称王三爷,他属于地痞流氓那一挂的,因此众人背地里都叫他王三儿。
王莽游手好闲,行事风格也如同莽夫一般,是整条街上出了名的好吃好色,懒惰无能。不仅是姜语棠,整个镇上但凡是个有姿色的女子,下到八九岁,上至花甲之年都要被他说几句嘴,揩几把油。
无奈王莽年轻时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又带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性格,毫无廉耻之心。即便是报了官,府衙询问后得知他只是言语骚扰,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最终也只是关几天或是口头警告。亦或是占了谁家黄花闺女的便宜,便给些银两将其纳入屋里了事。因此,镇上的人对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只能尽量避免与之交往。
可不管怎么千躲万避,也挡不住人家上门来找麻烦。
见到来人,一股不祥的强烈预感直逼姜语棠的脑门,毕竟早前在她的夫君去世后,头七还没有过,这人就上门提过一次亲,被姜语棠拒绝了。
可说来也怪,姜语棠一个从不反抗的人那日在气头上,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当众扫了王莽的脸面,这人不仅没生气,之后很久都没有找过姜语棠的麻烦。
因此,这件事在她心里一直成了个结,眼见人群围了上来,个个都开始议论纷纷。
姜语棠努力强装镇定,看着来人换上一个无比和善的笑容:“不知道近日是哪里冲撞了三爷您呢?”说着,还递上了一碗甜汤。
“打住。”王莽抬了抬手,拒绝了那碗汤,同时又向着众人高声说道:“爷今天不吃这一套,刚好街坊邻里大家伙儿都在这,我就明说了,今儿个来就是想当众查一件事,省的大家说我王三爷欺负你一个寡妇。”
众人基本都知道姜语棠与王莽的那个小过结,因此,当下各个都伸着脑袋,生怕听漏一句话,少听一个八卦闲话。
姜语棠定了定身子,不知道王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示意他明说。
王莽晃悠着手里的折扇,故弄玄虚的往糖水摊子前一横,一只脚踩到了凳子上,开始娓娓道来:“前几日,我二哥回来了,这大家伙都知道吧?”
众人小声议论着应和着,纷纷都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姜语棠嫁过来的时候,只听说过王家的老大夭折,老二在外闯荡,但人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于是,她只淡淡说道:“我与你二哥从未见过,这也能扯上我?”
“哎,我晓得你伶牙俐齿,但是你先别急着狡辩。”王莽看上去信心十足,继续道:“他前几日回来时,我托人在你这摊子上买过甜水,他尝了之后觉得甚好。昨日傍晚,他又想起这口,说打算来找你再多买几碗。可当时你已经早早收摊回家。”
说到这处时,姜语棠看着王莽的眼神,已经从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随即便又听到他说:“我二哥打听了你家的住址,又觉得空手拜访你不好看,于是在北街的烧鸡店里买了两只大鸡腿提着去你家了,可一直到今晨,我也没有见他回来,派人四处去找也遍寻不到。因此,思来想去我这会儿来,就是找你要人的,这下听明白了吗?”
“昨日我收了摊早早就回家了,并没有见到什么生人,更何况......”姜语棠反驳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那王莽带来的人便开口了,
先是身边的眯缝眼跟班:“我作证,我是看着二爷进你家院子的。”
“对!对!我也看见了,还是你亲自开的门!”
“还是我们带的路,当时你只让二爷进去,给了我们几个一些蜜饯,把我们打发走了。”说着,一个小厮还从口袋里倒出一把没吃完的蜜饯。
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这镇子上的人只要是光顾过糖水摊子的,或多或少都从姜语棠这拿过蜜饯果子之类东西。
可坏就坏在人多嘴杂,三人成虎,假的都能说成真的,一时间看热闹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姜语棠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原来昨日夜里的登徒子就是这王莽的二哥。
尽管她平日里脑子转的很快,但当下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那人是真真切切还躺在自家院子里,虽然进她家的方法和王莽他们说的有出入,但她绝不能承认,更不能实话实话。
王莽几人趁着此刻众人议论,姜语棠回不上话,于是又添了把火,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谎言坐实了。
他朝着身后不远处拍了拍手,如同唤狗一般,一个弓腰低头的男子上前。
“你说。”
男子头也不敢抬,只结结巴巴道:“王,王二爷的确在我们店里,买了,买了两个鸡腿提走了......”
有了烧鸡店的证词,刚才还小声议论的围观人群,突然炸开了锅,开始众说纷纭。
“人呢?”王莽眯着眼睛追问道:“趁着大伙都在,你给个交代啊,我二哥呢?是不是还在你家啊?”
这话问的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言下之意,要知道,人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说的可就是别人家的闲话,其中男男女女之间的不正经关系是人们最爱听,最爱说的。
“我说了,我没见过什么二哥。”姜语棠嘴上虽这么说,但是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你们莫要三人成虎,以多欺少。”
然而,此时此刻王莽有理有据,甚至还有证人,而她口说无凭。一时之间,人群里不知是谁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突然提了一嘴:“要真是胡说,不如直接去你家看看不就行了,也正好证明了你的清白,叫人没处说嘴去。”
“就是,就是。”有人开始应和了,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甚至有人开始推搡,劝解,催着她自证。
“我说了,我没见过!你们不要妨碍我做生意。”姜语棠有些急了。
这时候,刘嫂从人群里钻出来,她攥着姜语棠的手安抚:“姜娘子,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不怕他们说嘴!”
姜语棠有口难辩,绞尽脑汁想着应对的说辞。
“要不这样,你继续做你的生意,找个你放得下心的人,领着我们去你家看看总行吧。”王莽说着,就要起身:“也不耽搁你做生意,人没在,我们就走。”
领着一群人光明正大地朝她家里走去,她家院子距这集市并不远,姜语棠急的连围裙都没有脱,一路阻挡,也挡不住有人想看热闹。
就这么推搡之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她家门前。
姜语棠横在门口不让人进,她想了无数个理由,甚至后悔自己今早没有冒着风险去处理那麻袋里的矮胖男人。此刻的她就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厢房藏着男人,院子的麻袋下也有个男人,这破鞋的名声似乎已经出现在她的脑门上,她甚至都想象到了自己被人唾骂的样子。
绝望之际,她突然想起了昨日夜里宴秋的默默出手相助,不知为何心里竟萌生出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那矮胖男子中途醒来时吵到宴秋了,按他那不耐烦的脾气,万一受不了已经将人处理了呢?门外看人闹的人群声音这么大,万一宴秋听见了生出恻隐之心呢?
这一点自顾自的想象,几乎成了姜语棠最后一赌的希望,她看着众人丑恶的嘴脸,一怒之下说道:“此刻,各位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今日我这门打开了,各位看了找了,最后若是证明了我的清白,那么!请各位日后嘴下留德。”
这是姜语棠这些年来头一次正面与众人“对峙”,从前不管别人再怎么说闲话,她都不听不管,只会把窝囊气咽到肚子里,而今日之举也可谓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与之前旗鼓相当。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像是听了个响一般,嘴上全都应答。
姜语棠颤抖着手,深深呼了一口气,心里几乎把九天神佛菩萨求了个遍,她闭着眼睛推开了门。
一时间,众人全部蜂拥而上,挤进了她家的院子查看。
院子,厨房,主屋,甚至是狗窝和柴堆附近都是查看的人。半晌之后,姜语棠没有听到任何质疑的声音,这才缓缓睁眼,走近了自家的大门。
原本放着麻袋的地方空空如也,而元宝也不见了,很明显院子里翻找的众人,一无所获。
正在她疑惑猜测之际,王莽身旁的小厮忽然高声说道:“这还有一间房!”
伴随着所有人的目光,那小厮推了推宴秋所在的厢房门,没有推开,很明显是有人从里面锁了。
这下,为看热闹而来的人来劲了:“姜娘子,这房里是藏着人吗?”
“是啊,我看你院子还晾着男人的衣服呢?你家相公不是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吗?”
“该不会真是藏着王二爷吧?”
话越说越离谱,姜语棠只瞪着眼睛争辩道:“我一个寡妇让你们搜家已经是最大诚意了,都是街坊邻里,各位莫要信口雌黄!”
“街坊邻里”这四个字,她故意说重了,毕竟这日子以后还是要过的,眼下这没有石锤的事情,互相之间还是需要留有余地。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只有王莽道:“那你说,这房里若不是我二哥,还能有谁?”他说话总是带有引导性,处处都是给姜语棠挖的坑。
“这是我舅舅家来的亲戚,不巧身体抱恙,在我家住几天罢了。”姜语棠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撒谎。
可王莽和他的手下哪里信,步步紧逼:“亲戚?你娘家没人,你不是早就没跟你舅舅家往来了吗?哪里忽然来了一个什么亲戚?”
这话其实并没有说错,姜语棠娘家没人是事实,而她是被舅舅一家送过来冲喜也是众所周知。
不管是她夫君在世还是离世期间,都不见她有别的亲人往来。因此,她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就在她正要开口继续瞎编的时候,厢房的门突然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