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阿七坐了下来,坐在床沿边。用手拍拍杨文斌的头,说:“兄弟,遇到什么事情了?”杨文斌只顾闷着头,什么也不说。曾阿七说:“被谁欺负了?”杨文斌不言语。曾阿七又说:“和董姑娘闹矛盾了?”杨文斌还是一声不吭。就这样,任凭曾阿七磨破了嘴皮子,杨文斌都是一声不吭。曾阿七说:“看来杨兄弟信不过我这个哥子,弟兄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你既是遇到了麻烦,不告诉我们,看来是把我们当做外人了。”杨文斌还是一声不吭。曾阿七最后没有办法,只好站起来,默默地走了出去。曾阿七一出去。其他人连忙问他情况,他摇摇头,其他人看了曾阿七也没有办法,就更加没有办法了。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的干瞪着眼睛。华受方冷笑起来,其他人看着他,说:“你笑什么啊?你还笑得起?”华受方也不理睬他们,径直走到屋里,看着躺在床上死尸一样的杨文斌,说:“如何?我希望你和倭寇女百年好合,你还说我如何?现在知道情况了。”听了此言,杨文斌抬头看看华受方,默然了一会儿,又低着头继续闷着。华受方也不再理睬他,走了出去。到了黄昏时候,杨文斌睡得过头了,就站起来,信步朝着卫所外面走起。走过一段石子路,再走到一段泥巴路。到了一片竹林下,看着那些挺立的竹枝,杨文斌两眼发愣,呆呆地看着。此时,有几只麻雀从林中飞了出去。地上散碎着竹叶,横着的,竖着的,夹杂的,纠缠的,包裹的,重叠的,种种形状,无法描述。
竹叶一些翘着,一些垂下,一些延伸,一些交叉。竹竿上尘灰甚厚,竹叶尖细,竹竿之间牵挂蛛网,蛛网上夹杂着鸟屎虫粪。地上有一些经年破损陈旧的竹笋,带着残损的笋壳。
杨文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头脑里一片昏蒙。那无声的眼泪都干涸了。正在发呆之际,忽然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本来他现在有点糊涂,但是那脚步声太近了,不由得传入耳膜。他虽然听到了,却不想理睬,照旧呆呆地站着。恍惚之间,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微微扭头一看,搭他肩膀的正是曼妮。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那曼妮的手落了一个空,眼神失落地看着他,呆呆地说:“你、你不理我了?”杨文斌看着她,这张自己曾经非常熟悉的脸,现在好像变得非常陌生,离自己有着千里万里的距离。他看了她一眼,不想看,不愿意看。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曼妮迟疑了一下说:“那天你都听到了?杨文斌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怔怔地看着远方。那远方云雾迷茫,云遮雾罩,里面似乎深不可测,让人无法揣摩,看不清摸不透。沉默即是默认,曼妮叹息一声,两行泪水簌簌而落。
曼妮哽咽一声:“无论如何,那毕竟是我以前的事情,过去的事情,那时候还不认识你呀。”杨文斌还是呆呆地一言不发。曼妮又走过来,走得近了一些,说:“至少我的心,是跟着你的呀!”杨文斌依旧一言不发。
曼妮看到杨文斌似乎很绝情,曼妮伤心之下,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想要在杨的面前把自己的手腕割开,试了一下,终究是不敢下手。她扑通一下,向着杨跪了下来。用手拽着杨的衣襟,苦苦哀求:“无论如何,你不能抛弃我,我现在不能没有你。求求你。”一边说,一边紧紧赚着杨的手,一边眼泪簌簌而下,滴在了双膝前的草地上。杨看看她,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泪水,似乎眼睛都哭肿了,杨的心颤栗了一下,似乎内心快要动摇了,但此时,一股山风吹过来,杨被冷风一吹,头脑又清醒一些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脏了的东西不能要,无论自己如何喜欢。”想到这里,杨拔腿,向着山下走去,任凭曼妮在后面如何出声呼唤,杨都不为所动。那呼唤的声音渐渐弱了,终于听不到了。
杨走回卫所,心情居然豁达一些了,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靥。几个弟兄伙看见他不再那么沮丧了,都不由得替他高兴。曾阿七走过来,在他身上擂了一下,说:“你小子,无论什么事,想开了就好。”第二日,马总兵召集几个把总开会,杨文斌也在例。马总兵说:“现在倭寇又要有行动了,他们正在寻找这种铁片,不知道他们找来干什么,如果我们比他们先找到,也许能从上面打探到他们的一些消息。”说着,马总兵拿出一块铁片,只见上面雕着什么动物,似乎龙蛇混杂一样。杨文斌看了,心里一动:这不是自己和曼妮从登州返回的时候在路上遇到几个倭寇作怪,自己打了他们,从他们身上得到两块吗?看了这个东西还有点重要。那东西放在哪里呢?糟了,当时放在燕妮的包里,下车时自己忘了拿出来。现在怎么办,不去拿,也许会贻误打倭寇的机会,去拿,自己又再也不想看到她了,就当作自己从来没有认识她一样。马总兵后来又说了什么,杨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后来马总兵要大家伙好好找一下,争取在倭寇之前得到这几样东西,好早日破解倭寇的秘密,为消灭倭寇尽力。然后散会。杨文斌怎么走回自己宿舍的,都有点回忆不起了,他心里一直在反复思索:到底要不要去董家拿回那铁片,不去吧,会坏了打倭寇的大事,去吧,自己又实在不想面对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杨文斌一个人在屋里苦苦思索。这时,蒋为吉走了进来对杨文斌说:“兄弟,我们看待问题,应该一分为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谁没有过以前啊,现在的事情,就要把以前的事情,统统抛开,永远把它丢弃。我们每个人都有个过去,以前的事情改变不了,但是我们可以抛弃,可以忘去,选择一切从新开始,从零开始。”杨文斌定定地听着蒋为吉的话,没有回答,而是低着头若有所思。蒋为吉听他不吭声,又继续说:“真正爱一个人,就要学会包容,包容她的一切缺点,也包容她曾经的一切错误。”不得不说,蒋为吉的这几句话很有分量,听得杨的心里怦然而动。蒋为吉又说:“爱一个人,就要经得起考验也要禁得起风吹雨打才行,经过了,挺过去了,那才叫真爱。而且,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经历过风雨,才懂得彩虹的可贵。兄弟,话我就说这些,道理都摆在这里,至于结果如何,你自己斟酌吧,我也不能强迫或者难忘你,毕竟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你要也有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掂量,无论如何,老哥都支持你。”话说完了蒋为吉就走了出去。剩下杨文斌一个人呆在屋里反复思索:自己的确是爱她的,这点毋庸置疑。但是她的曾经,她的过往,自己该如何面对?她那个时候,毕竟不认识自己,她以前的事情,自己是不能追究的,难不成她几岁时与某个男孩拉手或者什么,自己都要去追究吗?那怎么可能?而且有什么资格去追究,她认识自己以前,就该用剑在地上划出一道鸿沟,斩断一切过往,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连着将来,现在才是与将来密不可分的。难道不是吗?但是自己倘若原谅她,自己会痛彻心扉,也许,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疤吧?
杨文斌此时,心里似乎有了一点主意,又似乎没有。在原地或者默站,或者呆立,又原地踱步半响,心里终究还是有点惶惑,拿不定主意。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铁片的事情,无论如何,那铁片都是打击倭寇的一件关键,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呀。自己专门下山,目的是打击倭寇,而不是为了儿女情长而踌躇,而乱了分寸,男子汉大丈夫,大事小事可得分清。想到这里,杨文斌忽然下了决心,马上去董家,把那铁片拿回来再说,打击倭寇是当前十万火急的天大事情,无论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搅这个事。杨文斌毅然地迈开双腿,大踏步出了卫所,向着董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