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朱妏妏便听说委托自己办事的同事请辞了。原因不详。
据谭琦玥海伦二人的一手消息,可知这同事厌倦了被上司无休止打苦工,走得干脆利落,留下身后一堆烂摊子。
更有甚者说他感情生活一塌糊涂。
既做小三又吊着未婚妻着实可恨,眼见要被捅破篓子,赶紧卷铺盖灰溜溜地走人。
朱妏妏也没想到他平日看着斯文体面,背地里还敢玩办公室恋爱走后门。一时想起风言风语的上下级关系,连忙打住。
自顾自地找活钻进办公桌。
谭琦玥执着杯咖啡,靠坐在她和海伦的桌边,连连摇头。
这位同事看着闷不做声可人品低劣,谭琦玥未免唏嘘:“敢效仿上司们玩劈腿,也不看看自己的职衔。”
朱妏妏有心想摒弃乱七八糟的八卦,专心干活。
可让谭琦玥冷场也不厚道,她再次从成堆高的文件探出头,微微仰着脖颈并用文件夹挡脸,小声:“他有未婚妻还插足别人的婚姻,怎么平日伪装得那么好,真想不到他看着不谋不争,私底下野心不小。”
海伦也厌倦枯燥的修订工程,转着椅子扑进她俩的谈话:“本来就是图人有钱有权能给他升职加薪,这些男的,正事不干,净想着歪门左道。”
谭琦玥却笑:“两位大小姐你们请想,我们公司哪里不缺私生活混乱的男女,偏他爆出来身败名裂圈子里众所周知了,为什么?”
朱妏妏咽着口水,微微润了润嗓子,说:“照你的意思,他不单单是看不清自己位置和本事?”
谭琦玥抿嘴。又是神秘兮兮一阵停顿,才解释:“一惹到动蛋糕的人了,二步子太大扯着蛋,三对自己没有正确认知。反正以后咱们都多留个心眼,薪水没升多少,反倒被不怀好意的人刺了一刀。”
朱妏妏微笑出声:“私生活是把刀,借刀杀人的刀。”
谭琦玥立时给她竖大拇指。
还想多拉扯闲谈,来消遣寂寞的上班余暇,不知主管从哪个电梯口推门冒进来。
三女孩急急忙忙散了。
也难怪部门里有人底下讨论,这三姐妹惹不起。三张嘴,掌握着全部门乃至其他部门的八卦杂谈,一个比一个鬼精。
这位曾有点私交的男同事就此断了,名声也在圈里大减。
不久听说他婚没法结了,还差点被揭露在网上,一个人直接跑到外地去改头换面生活了。
朱妏妏说心里不后怕那是假的。
她第一次感到,职场有十几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
加之刚跨部门帮忙拿了次文件,总担心风头太盛,工作上故意懈怠两天被上司骂了数次。
说句难听的,这男同事有个未婚妻,无异于朱妏妏有个在谈婚论嫁的谈言民,两件事性质没什么两样。
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以前朱妏妏对这些公司绯闻都只觉得新奇好笑。
时过境迁,她和蒋鹤贤不经而遇,急遽增加的几次交集总给她一种提心吊胆感。
朱妏妏还没法和朱母一吐烦恼。
和女同事也最好规避敏感话题以防惹火上身。
思来想去,只有个贴心知己的刘娉语,等着她飞回来聚一次的时候面谈。
电话里含混不清地说过蒋鹤贤大变样的事。
刘娉语一开始还误会了:“他长成什么样了?”
朱妏妏只好给他澄清,不是容貌的改变,而是性情像和尚挑着的两担水。
看上去四平八稳,水一点不洒,实际担忧他把水直接扔在地上。一种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疯狂感。
朱妏妏有点畏惧,他以前从不表现的侵略眼神。
刘娉语在电话里当即破口大骂:“赶快离他远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一无所有当然想把你拉下水了。”
朱妏妏想起他给自己挡了那一刀也并非演戏作假,只得先电话里点头应了:“你说的是。”末了玩笑似的补充,“哪一天我被人污蔑了,你可得拿着这通聊天记录帮我作证。”
她有心想摆脱蒋鹤贤挥之不去的阴影。
时常被他额头那些刺目的血迹回忆扎痛。
朱妏妏不去主动和蒋鹤贤联系,倒也还好,一旦他先出现在她视野里,她就没办法硬着心肠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视而不见。
朱妏妏打定主意,这次到他家给他清理完伤口就不再跨进门一步。
她在洗手池清洗了双手,再用酒精消毒拿好棉片。
蒋鹤贤穿了件居家的黑色宽大体恤。
高大削瘦的骨架,完美地撑起这件不起眼的衣服,将他的好身材轻松而不费劲地半遮半掩。
从袖子里伸展的双手,更是因流畅的线条和凸起的青筋,惹人遐思。
朱妏妏垂眼只盯着他那天忽然抬不起的那只右手。
即便蒋鹤贤伪装得甚好,心细如朱妏妏只要她想留意观察,就不可能没瞧出他用表盘掩盖的右手。
中途蒋鹤贤通了个电话,那端女声轻悄,而他态度温良。
挂断后他也没感到不自在,和朱妏妏一起感受着额头那一块清凉的消毒触感。这毕竟是涉及大脑的核心区域,但凡再往下一点伤及眼眉便要酿成大祸,纵使是那板砖偏离往他神经交错的命脉砸去也必后患无穷。
朱妏妏想起他那天糊满眼睛的血,心头仍是一阵后怕。
朱妏妏手脚麻利地收起医药盒,瞅着蒋鹤贤愈合的伤口。
她把纱布重新封缠,仍旧敛眸:“差不多接下来不用忙着去医院了,你在家自己小心注意,勤消毒勤换布。”
蒋鹤贤并未接她刻意想划清以后界限的话语。
他盘腿,坐在柔软宽大的沙发垫上,也不吭声。这会子将面前的一根棉签精准扔进垃圾桶,看着朱妏妏:“你以前就这样,每次有点小性子,都不直接说,喜欢让我猜。”
朱妏妏略微镇定脑子里那根隐约抽动的脑神经。
她努力压着声线,保持理智,声音听着格外冷静:“以后少提从前的事吧,我都往前走了。希望你也向前看。”
蒋鹤贤竟然没跟着她的思路走,而是顾着自己的心意说:“你不觉得这话奇怪吗。既想维持分手后还能说句各自安好的礼仪,又想从此不再碰面,躲得越远越好。”
朱妏妏觉得他用“躲”这词刺耳得很。
她不觉蹙眉说道:“你如果和我想法一样,我也不会这么避之不及。”
蒋鹤贤站起来拦住了她要出门的去路,又是那一天的旧景重现。
这一回,他提起朱妏妏耿耿于怀的所谓“女朋友”时。
蒋鹤贤语气淡然里,丁点不掩饰不悦:“不就是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是位女人么,我现在完全可以给你打回去,你看看是谁。”
朱妏妏一口冷气倒吸上头,更想拨开他的手朝外走,可想想憋屈至极,不想就此落荒而逃。
她握着门把手微微地抖,反而一回头迎面而上,道:“你能别这样吗。”
蒋鹤贤靠在门板上,头轻轻歪着瞧她:“怎么样。”
他依旧保留当年还是情侣时的态度。
那时一头扎进去沉迷不醒的他的调情口吻,现今听在耳朵里分外讨厌。
朱妏妏没忘记,重逢的那日他脸色多么不好。连以前被她暗暗羡慕的唇色也没多红润。
整个人浸泡在酒坛子里似的泥烂,和周遭颓废幽暗的环境如融一体。
朱妏妏长长地倒抽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以此来环缓解手脚心头的悸动颤栗。
“我不知道你想玩什么,但我和你明确说过了,我有个已经在谈婚娶的男性友人,你也有女友了,我们彼此都对过去那段岁月闭口不提,不好么?”
蒋鹤贤的眼眸本就黑深,细细一眯缝。压迫感就铺天盖地地涌来。加之他的逼近,悄无声息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朱妏妏又一次被退在门板上。
蒋鹤贤伸手从她兜里把手机掏出来。
朱妏妏一副猫被踩到尾巴,隐私遭到侵犯的样子,强烈地夺了过来:“你干什么。”
蒋鹤贤薄唇抿在一起,微微下垂,总是皮笑肉不笑的他彻底不笑的时候,周身的气场都显得不一样了。
他举高双手,把她的手抓门上,说:“我不想让你结婚,这个答案你满意了。”
朱妏妏声音紧促,胸脯急喘:“你就这么看不得我过的好。谈言民他有工作,有前途,你有什么?”
蒋鹤贤轻笑了一声,靠近在她的眼前,问:“我也想问你对我有什么了解。你单方面地对我产生了幻想和期待,又把我踩得一无是处,仅仅因为我达不到你心目的标准么,那你为什么不去祸害一个计算机程式人,而要来伤害我。”
这一瞬间,朱妏妏感到这几个月来的一切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她躲他躲得心慌意乱,而蒋鹤贤则像猎人搜捕势必落网的猎物一样,紧抓不放。哪里是旧情复燃,誓死不休。
明明他这些年恨自己恨到了骨髓里。
认为她这伤害了他的罪魁祸首要受惩罚。
当初先表白的是她,先耍小心机的是她,先将他架在高位子的她。
最后见他一步步脱离自己的想象,而产生失望离开的也是她。
蒋鹤贤就这么轻飘飘地把这些年的纠结抛在地上。
将他的伤口血淋淋地铺陈给朱妏妏,看个一览无余。
蒋鹤贤把自己手机解锁了扔给她,下巴微抬,眼神倨傲:“你就因为那天派出所的一面之缘,认定那女人和我厮混,甚至不问问我为什么出现在那里,直接把我纳入和混混称兄道弟的行列。我能直接说我这些年一直单身没有一个女人,我的感情赤裸而单纯,你能吗?”
朱妏妏脸色惨白,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气血而蹲倒在地。
蒋鹤贤依旧居高临下地守着出入的门。
他低头对她说:“我确实不想你结婚,那又怎么了。我不想看第二个像我一样的悲剧诞生,不行么?”
若是一般人被他的狡言善辩带跑,还真会陷入自我怀疑和责怪的陷阱。
然而朱妏妏不是十年前的朱妏妏。
也不会傻乎乎地掉进他的言语圈笼里,不能自救。她呼吸逐渐回稳,慢慢站了起来。
手还抓着身后的门板。
朱妏妏一字一顿道:“那你现在对我在做什么?你想做小三么,好一个道德高尚的君子啊。”
蒋鹤贤一时愣了愣,而后低头不语,片刻后说:“你和他都没有感情,也不过是相亲阶段。我这也算小三么?”他微微一笑,眉宇神色凛然,“照你这么说,那些同时相亲四五个的都是脚踏多只船的大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