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离开，几秒后，玩偶服面前的空气一阵扭曲，林焰从内走出。

林焰没有说话，她蹲下，伸手拨开玩偶服触手的一角，在焦黑的毛发中，看到了两个经过烈焰烧灼，却安然无损的刺绣的小字。

极光。

“......真的回来了。”林焰喃喃地说，自言自语的，又好似是对着谁。

她用指尖摩挲那两个字片刻，随后抱起玩偶服站起身，顺着风走向夜幕。

......

街道上，叶九裹着一件破旧黑色雨衣。

是刚刚她从垃圾桶旁捡的，有点潮、有点发霉的味道。

如果有的选，她是不会披这件雨衣的。

叶九压低帽檐，遮住一半脸。

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有，在叶瑾死之前，找地方苟住自己的小命，叶瑾死后，林焰自会出手来替她解围。

她抬头，看着前方，人群涌动。

这座城市，不论几点，总有很多人在街上忙忙碌碌。

像数据流一样交错、杂乱，却又有着各自的轨迹。

叶九手中还抓着那份报纸，那份以林焰与叶瑾为头条的八卦小报。

她低头看了眼，随后沿路寻到一家亮着暖黄色灯的小茶馆，她推门而入，门框上挂着的仿古风铃“叮铃叮铃”地叫了几声。

叶九点了杯茶，付了钱，便寻了个位置坐下，靠在椅背上，翻开报纸。

里面印满林焰与叶瑾的照片，并配了一段段的文。

照片上林焰的脸印得很清晰，义体的痕迹不是特别明显，眉眼弯弯笑意得体，比现在的林焰年轻许多，少了几分嚣张。

但叶瑾的脸就糊了，或是设备失焦，或是后期故意处理过，只能依稀看到些眉眼特征。

叶九翻遍报纸，也没找到一张叶瑾的高清图。

林焰给的信息中也是，叶家上上下下，连管家的狗都有照片，唯独缺失了叶瑾的。

叶九眼睛一瞥，看见座位一旁摆着阅读架，她便开始翻动起来。

翻过一本本杂志，她本想找找有没有叶家的，然后再翻翻有没有叶瑾的照片。

她手快速翻过，直到看到一本报纸，手跟眼睛倏地一顿。

抽出一本报纸。

封面上，一位小姑娘坐在废弃教堂的楼梯上，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娃娃，娃娃的眼睛嘴巴皆布满修补痕迹。

这小姑娘穿着华丽的紫色流苏裙，正在笑，嘴角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可笑意却未达眼底，紫眸中满是平静，平静到甚至有点老成。

有种不属于外表所展现的年龄的情绪，就像程序员写错代码，硬是把一个成年人塞进一个小孩子的躯体中。

这种感觉，叶九很熟悉，这张脸叶九更熟悉，是与程青走在一起的甜甜，看起来是甜甜的小时候。

照片下方印着一行字：“田家田甜，最年轻异能者，联邦唯一磁力异能者。”

叶九指尖捏紧了报纸边角，纸页微微卷曲。

甜甜......田甜，田家......

甜甜是田甜，是田家人，袁成也是田家的人。

按这个年龄来，那岂不是......袁成的妹妹，就是甜甜。

靠，怎么会这么巧。

然而，转念一想，她很快又淡定下来。

无论如何，她与红尘早已就是对立面，已经得罪过那么多次，比起田家的庞大势力，红尘已经算不上什么了，总比在多得罪一个组织来得好。

叶九端起杯子，轻轻抿了口茶，味道略显苦涩。

又抿了几口，她将茶杯放下。

嘴里嘟囔句，“没妈妈泡的茶好喝。”

这时，她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了，她抬起眼睛，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直接坐了下来。

叶九微挑了下眉毛，是在红尘地盘门口遇到的那位流浪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她问。

流浪汉咧了咧嘴，开口就是老朋友的语气：

“我看到新闻，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流浪汉敲了敲桌面，发出“咚”的一声，周围客人闻声往叶九这看了看，叶九眯起眼，盯着他。

流浪汉咧了咧嘴，开口就是老朋友的语气：“没想到你胆子这么肥，这么长时间还敢留在这附近，怎么？觉得悬赏金99亿太低了？想再往上打打？”

叶九背往后靠着椅背：“你跟着我来做什么？”

在红尘地盘门口，遇到这流浪汉，往这流浪汉碗里的小方块凭空消失，加上她拐了个弯，再回来，流浪汉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便直觉不对。

果然，他跟了上来，还往她对面一坐，一副旧友重逢的样子。

不过，这时候，叶九身上还保留着与袁成打斗完留下的狼藉，跟流浪汉坐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谁更像流浪的那个。

流浪汉没急着回答，自顾自地摸出跟烟，点了，却并不抽，任由烟雾与茶的热气氤氲缭绕。

叶九本想出于本能地说一句“这里不能抽烟”，但看着他那只点着，没抽的动作，默默又把话咽了下去。

见一旁的工作人员只是看了流浪汉一眼，便又低头擦起被子，没有上前阻拦。

叶九便没说什么了。

这烟没有烟草的刺激感，闻着反倒有一种冰冰凉凉的薄荷味。

流浪汉盯着那缓缓升起的烟雾。

叶九：“你跟着我想干嘛？”

流浪汉笑了：“我是一个死人留下的鬼魂，有人花了大代价，把我从底层捞了上来，只为了盯着你，你知道底层是什么地方么？”

底层？照叶九之前的推测，不夜城位于地平，地下城位于地下负层，那底层又是什么？

鬼魂？难不成底层是地府？

这不是赛博世界么？怎么还有这方面的设定，世界你ooc了啊。

叶九道：“你从那里出来的，你不知道？”

“底层......”流浪汉凑近写，一字一句道：“那是城市的坟墓。”

叶九抬手在杯壁上敲了敲，流浪汉垂眸看了眼，懂了叶九的意思，离她远了点。

流浪汉伸出自己的机械手，上面皮肤剥落，露出底下难以形容，似白骨血肉又似电线网络的东西。

“你知道吗？底层的海洋，水里不是水，而是人骨头，骸骨堆成海浪，一浪一浪的从不平静。

鬼魂被困在其中，逃得越用力，被抓回去，意识就碎得越彻底，骸浪不平，鬼魂不息。

但你敢信，有人居然硬是令海洋停滞了一瞬，强行将我捞了上来，把我从静谧之海捞了上来，捞上来，竟然只是为了盯着你。”

叶九听出流浪汉话中的意思，他并非单纯的流浪汉，而是被人“捞”上来成为工具，目的就是为了盯着她。

“是谁捞你上来的。”叶九问。

流浪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垂着眸，看着手臂：“你没发现吗？叶九，你所做的一切，仿佛早已有人在背后推动着你。

你是不是在想，那些与你作对的人，怎么能如此精准地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那就是因为......你身上有东西，那些人，正在等你身上的东西觉醒。”

叶九瞳孔骤缩，顿感一阵冷意从脊背极速窜升，是因为身上的东西，更是因为流浪汉叫出了她的名字！

叶九，是她原世界名字，流浪汉不应该知道的。

她的思绪急速运转，却又无法理清楚一丝头绪。

这时，流浪汉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叶九看见他身上跳动着蓝白色电光！

流浪汉仍然低着头，他颤抖着手，将一本发黄的杂志拍在桌上。

杂志的封面上只有一句话。

【别相信你看见的东西，它们可能是眼睛编排出来的幻觉。】

叶九脑海中瞬间出现一副画面——水中月。

就在这时，流浪汉久低着的头，猛然抬了起来。

与流浪汉对上视线，叶九心脏猛地一跳，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前一秒的流浪汉了。

流浪汉面容扭曲，声音尖锐：“通缉犯！你是通缉犯！你是那个通缉榜榜一！”

顿时，整个茶馆的人一下子全部停下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待认出叶九，齐齐眼冒金光，反应快的人，已经在一秒内拨出了电话。

冷汗从叶九的额头滑下，她没有犹豫，一跃而起，朝茶馆的门冲了出去。

风铃声在流浪汉尖锐的喊叫声中脆弱不堪，茶馆内的人寂静一瞬，随即沸腾。

叶九在街道拐角处回头看了一眼，流浪汉还站在那，身体不再颤抖，他看着她，眼中已经没了疯狂，只有一种平静。

然后，他对着她，慢慢地，极缓地动了动嘴唇。

清晰到几乎不需要解读。

“晚安，明天见。”

话说完，流浪汉身体直接一软，瘫倒在地，再无起伏。

叶九僵住了一瞬，接着转身跑入阴影中。

“晚安，明天见。”

这五个字像五根悬在大脑上的针，来来回回地往脑子里扎，一遍又一遍。

叶九不认为这是流浪汉对她说的，她跟流浪汉素不相识，怎么可能会对她说这种话。

这句话，更像是......有人提前编制好的一段“录音”，让流浪汉在这个时间这个点来“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