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十二年,十二席……去世。】
【庆安十三年,萧云攻占皇城建立新朝,改年号为朔兴。】
【朔兴九年,二席王姝玲选中明江怡作为十五席的继承者。】
【朔兴十一年会议记录:大家主俞落、十二席秦素素以上两人首次参与会议……大家主俞落整治组织风气……二十二席归堇至今仍下落不明……】
【朔兴十一年,十二席秦素素跟踪大家主俞落被发现,被四席李辰轩卖到花街。这条的时间不对吧,十二席秦素素朔兴九年就已经在花街了。】
【朔兴十二年会议记录:八席杨钰鑫、十五席明江怡首次参加会议,她是李辰轩手下一家客栈的舞女,跳舞很好看……二十一席凌芒与三席白琊月在关于创造鬼刹一事意见不合,但创不创造鬼刹完全是三席自己的事吧……】
“哥,我这次保证不赌了,求你就再给我十两银子吧!”
男人跪在大堂里,拼命地将头磕向冰冷的地面,直到听到银子落地的声音才抱着银子起身。磕破的额头渗出血来,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男人的双眼。
年幼的秦素素躲在庭院的大树后,耳里听的全是自己父亲的哭喊和欢呼。
秋风拂落叶,挂寒枝。秦无桀不喜吵闹,寻清净时瞧见了枯瘦如柴的女孩,心里一阵抽痛。
“素素,到哥哥这来。”秦素素出声呼唤后才用手捂住秦素素的耳朵,生怕自己的动作吓到这只受尽折磨的猫儿。
秦素素浑身颤抖,恐惧将她塞入秦无桀怀中,小手死死拽住秦无桀的衣袖。她像一株枯死的树苗,只要秦无桀推开她,她就立马会被折断。
“堂哥……爹他把我卖了……”
秦无桀眉头蹙出川字,捂着女孩耳朵的手也加了几分狠劲但都没有压在女孩身上。
“卖去哪了?”
“十二席那……”秦素素说着,眼泪就开始从眼眶里往外溢。
听到这个回答,秦无桀的心放了下来。
“没关系的,去十二席那学一门手艺,以后跟着她就不用担心没钱了。”
可就是在秦素素成为十二席学徒的那一年,变故发生了。
雷雨交加,父亲和四席的脸在雷电的闪烁下黑白分明。而她却只能跪在地上,任天罚的光亮照在她的背后,任阴影蚕食她的面容。
“十二席想帮李辰轩,那我也只能把她杀了。”
“明白明白,我不会给李辰轩活路的,只是……”
“你眼里除了钱没别的?算了,你照做就是,钱我不会少给。”
“等我女儿调查好,我就立刻行动!”
秦素素比谁都清楚,自己父亲的行动早已在家主的监视中。
如果她不按父亲说的去做,等待她的会是肉/体的摧残和精神的折磨;如果她按父亲说的去做,她会被家主抓住,进入一个新的牢笼。
所以她选择抛弃她的父亲。
“素素,衣裳收拾好了吗?”
今日十二席要将长公主的订单送到人家府上,而桌上的这一箱便是长公主要的衣服。
“嗯,一件不少。”秦素素露出稚嫩的笑,但说话仍是有气无力,生怕她一口气没喘上来。
“那你好好看店。”
秦素素背过身,随意抓起一块废料捏在手里。脚步声纷杂,但她精确捕捉到了十二席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的心跳与脚步声一同起伏,最终与脚步声一同消失。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顾不得手里还抓着废料,抱起一整块废布料就往没人的杂物间钻。
离开了人们的目光后,她似溺水的人般贪婪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吞下满是尘埃的空气。
眩晕感渐渐散去,秦素素一瞬间的放松让她难以控制地开始四肢蜷缩,整个人倒在地上将废布料包围,直到手里坚硬的物体在她的手上压出红印她仍在全身发颤,试图将自己再缩小,缩小到没有人能发现她。
“十二席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秦无桀瞳孔骤缩,满脸不可置信。
父亲特地把消息告诉他,说明十二席应该不是寿终正寝。但每位家主的身边还有美人相在,谁能杀死十二席?
见秦无桀没有出声,二十九席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出了十二席死亡的原因,“她在为长公主做的衣服上绣了牡丹和白凤凰。”
“这有什么?!”
“纹不对人,还用的白色……那样的衣服你给谁他都会杀你。”
“那素素呢?”
秦无桀脑海里那个女孩枯槁的手仍牢牢抓着他的衣袖。
他们已经监视了叔叔为什么十二席会死?十二席死了那秦素素怎么办?
在那一刻他仍担心着自己可怜的堂妹,但这些自我幻想都被二十九席接下来的话打破了。
“秦素素被三席带去二十四席那里了,你如果有什么想问她的,就努力继承我的位置吧。”
代表二十九席的玉佩在秦无桀的面前摇晃着,一阵寒风故意闯入室内,拨起玉佩下的香囊。
“其他席位的继承方式和十怪不同,谁拿着玉佩谁就是家主。”
“所以十二席的玉佩在素素手上,是吗?”
沉默便是回答。
秦素素的胆怯成为了最好的伪装,在店被人捣毁时她也让美人相伪装成她的模样“死”在了那些人的手里。
至此,作为学徒的秦素素在世人的眼中完全消失,也从她父亲的手里消失,只剩那个坐在十二席位置上陷入无尽恐惧的女孩。
【朔兴九年会议记录:二十九席亲无桀首次参与会议……十二席、十五席位置空缺……二十二席归堇至今仍下落不明……】
会议本是四柱家的舞台,十大怪和七仙在非战争时期没有在会议上发言的需要,即便他是刚继承席位的新人,也不会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当然,这是他原本的设想。
“新任二十九席很好看啊,不做个自我介绍吗?”
四席李辰轩,那个实际上的“大家主”。
“那就做个自我介绍吧。”大家主迅速附和道。
随意的会议还有被人操控的大家主,他看不到这个组织在传说中的模样。
至于秦素素嘛……
“是你自己把玉佩弄丢的,现在来求我可没用,玉佩都是仙人赐给我们的,我能伪造玉佩,玉佩上和仙人的契约可伪造不了。”
秦素素躲在门后,垂眸倾听室内两人的对话,而她的手里正握着代表十五席的玉佩。
李辰轩很恐怖……
“不过你该庆幸,我们有人找到了你的玉佩……你不是弄丢,而是把它卖了吧。”
“不是,我绝对没有!四席大人请您相信我!”
无助的哭喊,垂在地上的头颅,这一切就和当年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秦素素喜欢恐惧。
她的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几乎要撕裂开来,含胸驼背浑身颤抖不停,用身躯隐藏眼里由恐惧与兴奋绘制而成的画卷。
她再一次成为了李辰轩杀人的刀,她自己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直到李辰轩将刀刃对准她父亲的一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早就陷入了李辰轩的陷阱。
赌局中总会有输家和赢家,而秦素素最大的爱好便是听输家号啕大哭。
她恨自己的父亲,父亲的痛苦全都化作她的喜悦。每当父亲因输钱而痛哭流涕时,她就会说出那句话——“没关系的爹,会赢回来的,总会赢的……”
“对,总会赢的!”
她恨父亲,但她从来都不想要他的命。这样的烂人,就该让他在绝境的泥潭中挣扎一辈子,和她一样永远被恐惧缠绕啊!
“你现在是十二席吧,你背叛了我!”
九十九人行的内部消息不知道被谁泄露给了她的父亲。
李辰轩逼死十五席后回收了十五席的玉佩说要给明江怡,但十五席的玉佩那时竟出现在了她的店铺里,还被她的父亲找了出来。
李辰轩……
家主间的斗争,美人相无法出手。
两人扭打在一起时秦素素用剪刀划伤了父亲的双眼。
“啊!”鲜血如泪般涌出,染红了男人的脸。
在幽暗的烛光下,深红色的液体迫不及待地落在地上,化作暖光中美丽的瀑布,泛起金色的光芒。
“我是你父亲啊!”
现在谈亲情?
剪刀扎入男人的后背,在拔出的那一瞬间带起喷涌而出的鲜血。
她从来就没有把任何人当成过自己的亲人,包括曾对她伸出援手的秦无桀。
再一刀,划开了男人满是脂肪的腹腔。男人忍着剧痛,在求生欲的控制下拼命用手捂住伤口,却被对方在手臂上留下了又一道美丽的伤痕。
火光摇曳,在鲜血的遮掩下骨肉难分,一片血红。
血液流失、体力消耗,男人气息奄奄。
秦素素握着剪刀,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连忙捂住对方腹部的伤口试图挽回一切。但鲜血仍在流,她所做的一切已成定局。
不对,还有美人相在,她可以让美人相救活他。
鲜血使她的双手变得粘稠,温热而滑嫩的物体通过伤口紧紧靠在她的手上。人体的温度温暖了她僵硬的双手,恍惚间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把手再伸进去些。
“好……温暖……”
“对,我刚刚看到有人闯进那个店铺了!”
……
那时秦素素手脚慌乱,弄倒烛台后直接从窗户翻出了店铺。事后回想起来,那时的官兵应该是美人相假扮的,为的是回收玉佩。
但也因为那声呼喊,她没来得及让美人相收拾现场。
她完全被李辰轩算计了……
她是李辰轩手里的剑,李辰轩得保证自己的剑不会有刺向自己的那一天。
朔兴十一年,李辰轩命秦素素调查大家主俞落,秦素素在跟踪过程中被俞落发现,于次日被卖到京城花街的醉香楼。
这就是她来到这里前以及来到这里两年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总结,她一直被李辰轩耍得团团转,现在是被俞落和李辰轩一起耍得团团转。
她也就只有在赌桌上能压他们一头了。
“来赌一局如何?”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赢过,而且我输了也不会大哭。”李辰轩这么说手却还是放到了桌上,等待秦素素开始。
“放心,我会放水的。”
只有在这种时候,秦素素不会感到恐惧。制衣和赌戏是她最擅长的事,赌桌上的小动作也没有比她更清楚。
秦素素看向姜行,“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和你玩一局吗?赌戏。”
“没问题吗?”
“嗯,我那里有,待会玩上一局吧。”
“玩什么?”
秦素素歪起头,眼里对姜行的兴趣无处可藏。
在他赢下那一局时秦素素就明白姜行看穿了那人的手法,她需要姜行的眼睛来帮她精进手法。
“那就玩……猜我有没有出千,怎么样?”
“诶?”姜行微怔,表情也僵硬了几分。
“一对一的局里醉香楼的人一定会出千,你能赢说明你看穿了她出千的手法。”
没有直接说他用木屑……看来秦素素没有发现他会用暗器。
“嗯,她用头发改骰子点数,但摇盅的手法是固定的,我就让美人相断了她的头发,这样就能轻松取得胜利了。”
两人继续聊着,一个拐弯进了秦素素的店铺。
“真是迟钝的家伙,察觉出秦素素不对劲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吧。”秦无桀躲在阴暗的巷子中目送两人离开他的视线。
美人相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拿着一盒又一盒的脂粉,整个上半身都被盒子给挡住了。
“不过身体倒是不错。”
他的药粉致幻作用极强,中招的人即便被喂下解药也不会立刻神志清醒。姜行的恢复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
寒光乍现,充满杀意的目光落在秦无桀身上,但没能激起一点波澜。
“你的身体也不错,能陪公主夜夜缠绵。”明江怡头戴金饰,在幽暗的巷子里宛若炽热的太阳散发自己的光芒。
秦无桀早已猜到明江怡会找到他的位置,站在这也只是在等她主动现身。他抿唇垂眸,抬起袖子闻了闻,说:“我的香味太重了吗?”
“你的香味让你像只招摇的公鸡,想不被人宰杀都难。”明江怡在赌场时就注意到了这股香味。
“离素素姐远点!”
“我是在帮她。”
两人争执之时,可怜的美人相从如山般的盒子后抬起头,面向坐在墙上欣赏两人斗嘴的两位不速之客。
“斯……”左宸吐出蛇信子,故意发出声响让两人注意到了牠,“两位家主在这吵架不怕被人看到?”
“这里本来就乱,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被左宸抱在怀里的是昭耷拉着头,脸上写满了无聊。
明江怡眯起眼仔细打量着上方的两人,却没能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们。
秦无桀挑起眉,目光定在是昭的身上。他认出了这个人模人样的家伙是最不像人的六席左宸,但他怀里那个女孩是第一次见。
“六席?”美人相的头一歪,身子一颤,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开始了不协调的移动。
“哟,分身,你好。”左宸抱着是昭从墙上跳下,稳稳落在了两人中间。
“见过六席。”两人躬身行礼暂时停止争吵,并且不约而同地开始往后挪步子。
“本仙不会给你们下蛊……”左宸眼含绿光,轻轻一扫便叫人脊背发凉。
“臭名远扬。”
左宸瞥了眼是昭,故作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别这么说嘛……你们两个,继续在这待着的话大家主就来了,对吧美人相。”
这不在美人相的可回答范围内,所以美人相选择了沉默。但左宸毕竟是仙,牠说的话两人还是信的。
秦无桀和明江怡互相瞪一眼,谁也不服谁但只能先作罢。
“奉劝你一句,你要是真关心秦素素就别做多余的事。”秦无桀从美人相手里接过一部分盒子,“该把公主要的东西带回去了。”
“这句话我还给你。”明江怡一咂嘴,放下话后也离开了巷子。
是昭盯着行动诡异的美人相,伸手扯住左宸领子用软糯的声音询问道:“那个魁相有名字吗?”
“美人相。”
“好名字……接下来要去哪?”
“你有兴趣赏舞吗?”左宸注意到了明江怡的舞服,“刚刚那位舞女晚上应该有表演。”
“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