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臻入职第六天，公司总群炸出来两条消息。

第一条：祝贺大客户部刘亦与佳健猪场签订合同，公司三种大单品，供应半年！

第二条：祝贺销售五部新人言臻开单87000元！

往日里不论谁开单，大家都会在群里象征性地发几个表情，这次群里足足冷场了十三分钟。

刘亦和姜徊酌在候机时看到这条消息，拿着手机问：“姜博士，销售部的新人挺劲头挺猛啊。”

姜徊酌倒是谈不上多么意外，他只是盯着这个数字看了看，顺着瞥了眼右上角的时间，说：“别误了机，回去还能赶上给你的庆功宴。”

刘亦原地傻了半分钟。

一来，他们就在候机。二来，既然是给自己的庆功宴，那当然是提前和自己确定好时间了……

他看了看姜徊酌，默默将手机收起来了。

总群里一直沉默，销售部已经闹翻天了。

五部的人冲到第一排把言臻围起来，七嘴八舌震耳欲聋：

“八万七的单！你开的！你开的！你才入职几天啊我的哥！”

“入职半年多没见过这个大的世面，还是自己组啊！我疯了！”

“田娜姐你快来！这个月咱们争一争销冠部门完全不成问题啊！”

……

漆京京也推门冲进来，从人群中挤进去，对言臻说：“公司这个月的奖励机制，个人当天开单5万及以上，可以随时下班！”

言臻在一片恭祝声中，就听见这么一句。

“真的？”他问。

漆京京肯定道：“真的，你是这个月第一个得到这个奖励的人！”

言臻立刻起身收拾东西，在一众人的目光中，说：“还有点事儿，先撤了啊同事们。”

这天是周一，按理说他是没什么要紧事的，但骑车来上班的路上接到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护工阿姨絮叨了半天，总结意思就是打算回老家，不干了。

因为事发突然，阿姨会再给言臻三天的时间来过渡。

言臻本来打算中午下班和晚上的时间再去中介，得了公司的奖励机制，他倒是多了一天的假期。

他这一去，姜徊酌和刘亦回来便没看见他。

下飞机的点正好卡在下班前后，刘亦看着段珂和自己的聊天记录，啧啧感慨：“这次小段选的餐厅很可以啊，姜博士，咱们就直接过去吧？”

话说完，姜徊酌已经打到车了。

刘亦：“？？？”

他小跑着跟上前，有些不解：“姜博士，这次签订半年的合同，你好像很高兴？”

姜徊酌明显要比平时兴致高很多。要知道，以往每次大客户部签下什么合同，公司要举办庆功宴，姜徊酌从来不去。

推辞向来也只有一个：“头疼，不想喝酒。”

这次很反常了，在飞机上就开始问庆功宴段珂有没有准备好。

一路上刘亦都在私聊每个部门的主管，让他们尽早带着人去餐厅，说自己和姜博士马上到，让姜博士等久了不好。

不论对方是谁，第一句回复的都是：姜博士也来？！

餐厅选址很合适，不论是从机场还是公司时间都差不多。

销售一部到的最早，都已经落座了，正谈论言臻的间隙，看见一身黑色风衣、利落的黑发被抓成大背头的姜徊酌。

公司举办很多场庆功宴了，在下班的时候，不提倡上下级还要问好的文化。

他们抓住瓜子喊姜博士和刘亦，刘亦过去和他们坐在一去，姜徊酌却止步坐在了这长长桌子的另一侧。

没多久，又来了几个部门。每来一个姜徊酌便抬眼看几秒，微微颔首回应了别人和自己打的招呼，最后还是会垂下眼睛继续扒拉手机。

人们基本上到齐，姜徊酌听着热闹的声线，始终垂头默不作声。

终于，门侧响起轻快的女声：“我们来啦，大家等久啦~”

漆京京和田娜出现在门口，姜徊酌闻声朝她们身后看去，一连串进来七八个人，没见到言臻。

她们在姜徊酌身前的一片空位就坐，田娜听到姜徊酌问：“你们部，到齐了？”

田娜下意识就想说“应到几人实到几人，请假几人原因为何”，忍了忍，她笑着说：“我们部的新人没来。”

姜徊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看着她们的热闹繁杂，没待片刻，给段珂发了条消息，悄悄走了。

他起身的瞬间，有人注意到，还以为他是要去洗手间，没想到后来干脆就没见到人影。

“姜博士呢？他去哪了？”刘亦问道。

段珂还在剥小龙虾，下巴指了指桌上扣着的手机，说：“姜博士头疼，先走了。”

姜徊酌提前离开这场庆功宴，一个人走在辅路行道树里面。

太阳已然落山，在天边留下浅浅的赤色余晖。

他驻足看了几秒，身后行人车辆纷往不息，只是去听，也能知道，此刻的这条街，是由很多人堆砌起来的热闹。

而他来庆功宴的目的，好像只是想看看言臻身处人声鼎沸时，是怎样的。

换句话说，他想要见一见在某些美好时刻中，与所有人畅聊，恣意痛快的言臻。

没见到也算不上多么失落，他本也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才去的。

到路边想拦一辆出租车，手机在风衣口袋里震动了两下。他拿出来，看到显示在屏幕上的消息——

AAA专业贴膜言师傅。

点进去，空白的聊天界面是言臻刚发过来的消息。

[姜博士，打扰了]

[专业问题，问了几位同事还没收到回复，客户很着急]

[猪场有50头母猪，今天突然有10多头不吃饲料了，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姜徊酌打字问：[方便语音么？]

发出去的那一刻，言臻的语音电话便拨了过来。

姜徊酌拿到耳边，还未说话，听到言臻说：“方便的。”

“嗯，”姜徊酌看着残留天际的那一抹赤红，说：“目前只有食欲锐减、厌食的症状吗？”

言臻：“对，我查过了，有可能是猪瘟潜伏期的症状。”

姜徊酌：“很像。先让客户把这些头母猪与其它母猪隔离起来，让他找当地兽医去看，时间很紧张，我们的产品需要邮寄，客户不能等。”

“好。”

言臻答完便挂断了。

姜徊酌盯着这位专业贴膜的微信号看了片刻。

就这么一次聊天，依旧能看到最上面添加为好友的系统信息，还不用翻页。

他打了辆车，在司机询问目的地时，说：“烟园北里。”

道路堵堵停停，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手机连续震动。

是言臻的语音通话。

接听后，言臻的声音响在耳侧，伴随着车外时不时的车鸣声。他说：“姜博士，我已经按照你的原话和客户沟通了，兽医看过后客户会再与我联系。”

“好，”姜徊酌低声回了这么一句。

他们之间有一瞬间的冷场，很快，两个人齐声开口：

“姜博士，你回来了么？”

“言臻，今晚的庆功宴没见到你。”

问完后，两个人又同时沉默了一刻。

随后言臻开口：“今早开了五万以上的单，京京说奖励机制是可以随时下班，我就出来办自己的事情了。”

姜徊酌靠着椅背，阖着眼睛神色懒倦：“那办完了么？”

言臻说：“办完了。”

“吃过饭了么，”姜徊酌睁眼，路灯转绿，车启动，他侧眼看着路边的茂盛，声音沉在手机里，传进言臻的耳边。

电话那边没有回话，却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姜徊酌随意找了个借口：“本来你应该是今天庆功宴的主角，但你没去成。恰好公司有个奖励，新人单日开单5万，除了随时下班，还可以自由选择一顿饭，老板买单。”

言臻轻声笑了，语气颇为认真：“奖励是共有，还是二选一？”

姜徊酌指尖蹭了下风衣的下摆，即便那里一点也不脏：“入职一周以内的新人共有，之后是二选一。”

“那我是不是要抓住这个机会，”言臻停顿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带了几分狡黠：“学校旁边有家火锅店，很好吃。”

姜徊酌语气很平淡，说：“给我发位置吧。”

司机师傅听到新地址，拐了个弯，感慨道：“你这老板当的真不错。”

姜徊酌浅笑一下，算是回应。

因为平心而论，司机师傅的这句夸赞，他受之有愧。

毕竟这只是他胡诌出来的一个奖励。

言臻骑着单车早早到了火锅店，他先进去转了一圈，因为已经是饭点，又临近大学，人不少。

里面热热闹闹的，言臻有点懊悔。

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他总觉得姜徊酌那样的气质，应该不喜欢太吵的环境。

好不容易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半包间，他立刻向服务员预定了那个位置，并表示最多还有十分钟自己同伴就来，一定要留住。

服务员挺乐呵地答应了。

言臻在火锅店外状若不经意，实则特意等待着姜徊酌。光盯着一辆辆停在路边的车有点太神经，他干脆抬眼看着天边即将混散在暮色中的那抹赤红。

傍晚的风裹挟着热闹的声线，最后那点红色正好消散的时刻，言臻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他转过头，看见姜徊酌侧过路边经过的一群人，朝自己走来。

一起进到火锅店，言臻嘴快，对着刚刚答应给自己留位置的服务员就问：“还有空位吗？”

服务员一脸匪夷所思，领他们去到角落里的半包间。

言臻说了声谢谢，盯着平板上的锅底，正打算问自己老板，先听到姜徊酌说：“能吃辣，没忌口，你随意。”

锅底和肉菜来得很快，姜徊酌用公筷往里面下，问：“今天开的单，是你第一天打电话先送出去护肤品的客户么？”

言臻盯着缭绕的热气，说：“是。”

说完后他又补充道：“其实刚接通时，我听到那边有个声音说他们中午有5000头猪要出栏，我不傻的。”

姜徊酌低笑：“谁说你傻了。”

锅里的肉已经烫好，不停地翻滚。言臻没动筷子，看向对面的姜徊酌，问：“姜博士，你最初让京京找我入职，只是看出来我有做销售的潜质么。”

“对，”姜徊酌用公筷夹出里面的肉送到言臻盘里，说：“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他撤回手，手腕被热气熏出一层水雾，“今日份销冠，为你庆功的这顿饭怎么吃的一点也不上心？”

言臻依旧没拿筷子，他看了眼夹在自己这边的肉，抬头时发茬微动，一眨不眨道：“那你改签去见客户的机票，是因为当天是我的考核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