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京京带的东西很全,当天晚上她就找出来碘伏给言臻涂,又要贴个创口贴,被言臻拦住了。
“那行,但你别再大声说话了,”漆京京说,“不然就裂开了。”
言臻点头。
林苏在一旁看着,唏嘘道:“我真后悔当时没趁乱去给孟川几脚。”
“诶你们都看到没,”梁威四处看了看,对言臻说:“你打架挺有一手啊,往他身上打,别人都看不到。没事,就算回公司了让姜博士看到,还是得怜爱你一波。”
言臻扯着嘴角,刚一张口,“嘶”了一声。
“别说话,”漆京京皱眉道,“又渗血了。”
段珂给姜徊酌打完电话过来,盯着言臻看了很久,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事不能怪言臻,她很清楚。
沉默许久,她说:“你伤的重不重?”
言臻摇头。
段珂又说:“接下来还有两天的安排。我已经和姜博士打过电话了,他没什么态度。你也先别害怕。”
漆京京拧着眉,不理解道:“什么叫别害怕?言臻为什么要害怕,这又不是他的错。”
段珂站在一旁:“不论为什么,打了架也得有个说法。”
言臻本是紧抿着唇,听到段珂说给姜徊酌打过电话时忽地抬眼。
“姜博士、他说什么?”言臻问。
“他什么都没说,”段珂看着他,“这件事情姜博士也挺无辜,他本人都没在场,之后就别再提他了。”
她离开后,言臻起身回了帐篷里。
原地还凑着一圈人没离开。
聚在一起骂了孟川一通,他们又谈论起了别的。
楚子瞳问:“所以姜博士来这里一趟图啥?待了还没一天就走了。”
漆京京倒是觉得自己知道点什么,但她没说。
楚子瞳又说:“诶,我倒是没见过他另一部手机。”
话被他们引到这里了,刘亦紧锁眉头:“诶,我怀疑是不是姜博士追人不顺利啊。那天晚上姜博士和我刚谈下来的大客户说赠货的事情,他说就说吧,结果他还不说完,让客户来找我,所以客户立马就给我打过电话来了。”
“啥时候?”漆京京问。
“就咱们玩游戏那时候啊,”刘亦越想越觉得合理,“姜博士一定是追人不顺利,不然他怎么在这么快乐的时候给我找活儿干。”
“咦?”梁威发出质疑:“我觉得姜博士还好啊,他很看重我!”
“何出此言?”林苏问。
“昨天咱们回来的时候,他特意给我发微信,让我去大客户部的同事们那辆车上坐,让我和他们交流一下开发客户的经验。”
“哦?”
众人沉思几秒,最终得出结论——
别探究博士的思维。
只有漆京京默默坚定了自己的某个猜测。
还博士呢,追人的套路也没多高明。
她想起那天早上言臻的话。
他说和姜博士在一顶、单人、帐篷里、挤了挤。
嗯……
上次团建,把姜博士和董总安排在一顶三人帐篷里他都不愿意来着。
*
之后两天过得很快,期间孟川和言臻打了几次照面。
每次都是孟川先避开眼神,然后又不解地思索着为什么明明言臻的伤看起来严重一些,他走路却丝毫不受影响。反倒自己,每走一步都扯得肚子疼。
事实上言臻也就嘴角受了点伤。
为期五天的团建结束,他们踏上返程。
因为临时改了时间,他们自然就不是周一到周五去的。回到公司还是周内,要继续上班。
姜徊酌考虑到这五天也挺累,让漆京京通知放假一天。
这一天假期过后,公司开大会,决议即将到来的畜牧展会。
到时候会有很多养殖公司的高层参会,是能达成合作机会的好途径。但是公司参会名额有限,并不能所有销售都去。
大客户部都留在了公司,一直到畜牧展之后再出差。
这场会议所有销售都会参加,不分部门。
姜徊酌却没见到言臻。
他倒是见到孟川了,在会议室门口的时候。
孟川走路和往日不同,看起来稍微有点驼背。
言臻没参会,连着公司安排休的这天,他一共请了三天假。
从贵阳回来后,言臻直接去了医院,把老太太接上回了老家。
他要回去看父母。
从多年前那场事故后,老太太就开始有些不认得人了。
把她一个人留在老家不确定因素太高,她也渐渐有了痴呆的苗头。那时候言臻还在上高中,没有钱请护工,只能自己每天早中晚折返家里和学校照顾奶奶。
上大学后,言臻用三年高中寒暑假攒的所有钱给奶奶办了住院,把奶奶接到身边。
他们几乎不回老家。
言臻忙着学业和打工,还要保证每隔三天去看奶奶一次。
奶奶在医院的状态比在家要好,所以连过年他们都是在医院一起过的。
但每年的六月初,他们是一定回去的。
从上大学离开家后,每年六月的这几天都格外炎热。
不起一丝风,太阳高挂,灼热刺眼,和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模一样。
奶奶不能在这样炎热的环境里长待,每次她在墓前待十几分钟就会带她回到老房子里。
大多时间里,只有言臻自己在墓前。
他会对着父母讲在这不见的一年里发生的很多事情,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晚上,等晚上奶奶睡熟之后,他回到墓园里,默不作声地陪着父母,直到冲破天际线的第一束光。
每次都是这样,他吃的很少,也不睡觉,却也一点都不累。
是真的不累。
这短短的三天反倒是他每年最轻松的几天。只有坐在墓碑前陪着父母的时候,他才会觉得不论有天大的事情,在父母身边就都不用怕。
他不只捡着好的讲,每一年的所有苦楚和挫折,他都会讲给父母听。
第三天下午,太阳正烈,他看着前天放在墓碑前的花,被暴晒许久,已经显蔫了。他说:“爸,妈,这次时间要短一些,四点我和奶奶就走了,再来就是明年了。”
沉默了好久,他的皮肤也被晒得发红。
“我还有个事情没讲,”他抿着嘴偷笑了下,“我刚入职的公司老板,他很好。怎么给你们形容这个人呢,就好比我心情不好想喝酒了,明明都醉了,他劝我别喝了,我说还想喝,他就松了手,让我继续喝,然后又悉心照顾烂醉的我一晚上。”
“这种感觉怎么讲呢……不好讲,我也觉得自己的心有点不对劲。”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心里的感觉更是形容不上来。”
“……”
“算了,今天下午这一番话意义不大,我讲了什么你们估计也没听懂,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讲些什么。”
“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所有事情我都能处理好的。是吧,去年我来叨叨的那些事儿,和今年不重合吧。”
“就这么多吧,爸妈,明天还要上班,今天就带着奶奶回去了。”
墓园总是肃穆的,来这里的人都带着深浓的怀念和悲伤。
言臻好像从来没有过悲伤的情绪,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此后的人生路要自己走,也清楚这世间再也没有自己的父母。
他顾着生活,忙着应对所有需要独自面对的事情。他把独立、懂事的那一面朝向了所有人,唯有静坐在墓碑前时,他才能无所顾忌地诉说这些。
他说过无数次不需要退路、把退路断了。
这里却是他无可撼动的退路,也是他的避风港。
*
带着奶奶离开了老家,又把她在医院的一切安顿好后,回到学校已经九点多了。
回宿舍时,他想起刘叔,径直走向了学校后门。
刘叔还在店里,正在收拾摆了一整面桌面的细小零件。
“刘叔,”言臻进店喊道。
“呦,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刘叔稀罕道,“昨天任肖来店里陪了我一下午,他说你好几个晚上没回宿舍睡,怎么个事儿啊?”
言臻把手机放桌上:“刘叔,他的话信一半就行了啊。”
见他自己不招,刘叔没再问。他看向言臻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说:“咋,来你刘叔这儿贴膜啊?”
言臻:“不贴膜,我把这个微信号给你,以后你用。”
“不是,你真打算在那个公司长干了?真不考虑一下了?你那些手机膜我还给你留着呢,万一你工作不顺心,回来贴膜过渡,每个月也不成问题。”
“刘叔,给我你的手机,登上这个号。”
刘叔见他压根都不回自己的话了,无奈地把手机给了他。
言臻把微信转到刘叔的手机上,把绑定的手机号也换了。他没管名字和原本的头像,放下手机,说:“名字和头像你有时间了改吧,我就不动了。”
刘叔把零件都收起来:“行。”
“我婶婶要生了吧?”言臻问。
“快了,我妈一直陪着她呢,今晚这不收拾一下,明天就不开门了。”
“行,我帮你一起。”
收拾完后言臻才回宿舍。任肖知道他这几天回了老家,话比以往少很多。
睡前他们有来有往地说了几句。言臻算着自己的余额,说:“得从现在开始找房子了。”
任肖哭嚎:“我抱怨了这么久的宿舍,真要离开它了我还舍不得。”
言臻:“那你抓紧时间好好对它,这几天下班我联系中介看房。”
商量着租房事宜,最后话停在了谁口中也不记得了。早上醒来言臻眯着眼去洗漱,喝水换衣服一气呵成,开门要去上班时接到了刘叔的电话。
刘叔很着急,他起很早,去城西批发市场退货了,打算之后就在家陪着老婆待产。结果就这个时间,他母亲打电话说要生了。
他赶不回去,老太太也讲不清地址,他只能给言臻打电话,让他去自己家里帮忙。
言臻立刻出门,往校外跑的时候不忘记给漆京京打语音电话请假。
在最短的时间把婶婶送到了医院,刘叔也在赶来的路上。
临近中午,产房外几个人焦急地等着,终于等来了母女平安。
就是婴儿还没足月,婶婶早上去洗手间磕碰了一下,引发早产,孩子得在婴儿保温箱里待几天。
确保没事后,言臻松了口气。
“刘叔,你去看婶婶,”他拍了拍刘叔的肩膀,“我去买些住院要用的东西。”
此时此刻的公司里,姜徊酌几次“路过”三层,都没看到言臻。
这些天来孟川走路一直有点驼背,他想看看言臻伤的重不重,都已经到这周底了,还是没见到。
离开时遇到漆京京迎面走来。
“姜博士好,”漆京京打招呼。
“嗯,”姜徊酌叫住她,问:“今天言臻还没来上班?”
“他今天早上很着急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还要请假,听着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姜徊酌点头。
一直琢磨到中午,他看着“AAA专业贴膜言师傅”的微信号,还是没忍住发了条消息过去。
姜徊酌:[在忙么?]
聊天框里继续打着字:京京说你今天请假了,有需要帮忙的……
一声轻响。
“言师傅”回复了他——
[不好意思,晚些时候逐一回复,妻子生产,喜得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