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职场绝对不是白混的，他们公司虽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事儿，但人和人之间不免还是得讲些交往的手段。陆时自认为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只会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了，谁知道沈觉也是大有长进，对话一段接一段下来主打一个你退我进，你进我退的，太极不要打得太熟练。

比起四年前他在京都见到的那个只有看似坚硬实则有些易碎外壳来说，现在挡在他面前的是一种柔软却韧性十足的屏障。

不过两人都有耐心，东拉西扯的聊起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沈觉的态度有些敷衍，似乎避开了一些他不愿意提起的片段，只是浅浅说了些自己开始当制作人之后的事情。

就像这样一点点的，谈判的感觉退去，两个人像是坐在桌子的两边，安安静静，一点点地将手里的拼图放进一个框子里，慢慢填补了一些这四年的空白。

沈觉变了，但又没变。陆时在心里感叹道，沈觉现在年纪和他四年前一样大，却比当时的自己成熟多了，说话得体又滴水不漏的，就算是装出来的那确实装的比他好。可他却也无法忽视昨晚在他面前那个迷茫又无助的沈觉，眼泪结结实实是落在他的手上的，这一面的脆弱也许才是真实。

可陆时现在也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沈觉在装，就算这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那也是沈觉的一部分。抛开和自己情感有关的东西，陆时确实面对沈觉的成长还是感到欣慰，阔别四年，两个人还能这么和平地在一个频道上交流，对他来说已是难得。

“那你这次外派多久？”最后一道主菜的空盘被撤下去时沈觉开口问道。

“三四个月，看项目进展情况。”陆时如实回复道。

“后面呢？就直接回纽约了？”

“嗯…本来这个项目做完是可以升职的，但空间不是特别大，他们新在加州那边弄了个新分部，正缺人手，我想着能不能申请一个更高的调派，反正我也不喜欢纽约。”陆时摸着下巴，脑子里却想的是加州飞日本好像近一点这件事儿。不过他已经不是脑子一热想去哪就去哪，随时gap一下收拾行李就走的学生了，事业这个东西讲究连续性，他不可能随时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觉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随后他又恢复如常，只是微微颔首，“加州是挺好的，可你家里人不打算让你回去吗？”

“国内有我哥在就行了，我当时说可能要留在那边也跟他们闹了几番，现在他们也妥协了，反正加州那边还有些产业以后也需要有人管管。”陆时耸耸肩，现在他确实比较感谢陆齐松，因为国内的工作环境他确实应付不过来，也不想回去什么都得靠着家庭的大树。

“那挺好的。”沈觉点了点头，“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待着就很不错。”

“那你呢？你喜欢东京吗？”陆时问道。

“还行吧，谈不上有多喜欢，但机会总比京都多不是吗？”沈觉淡淡地回复道。

“有能力才可以抓住机会呀，所以你在哪都会遇到机会的。”陆时说道，他本来想问问沈觉在来东京时候还回过京都吗，想了想又不是时候，于是只能先按下不表。

这顿饭吃的确实比陆时想象中的顺利的多了，以至于回程时路上堵成那个样子他都嫌车开得太快了。送沈觉到楼下的时候他就停住了脚步，向前扬了扬下巴说道，“我就不上去了。”

“嗯。”沈觉点了点头，转身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改天再来看看lulu吧，小东西一直窝在你待过的沙发上。”

陆时心下一片悸动，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也舒展出了笑容，“一定，下次给它买好吃的。”

送回去沈觉之后陆时又打车回了自己的公寓，左右白天睡够了，他也没事干，翻箱倒柜了半晌后从那个被塞在床底下的行李箱里捞出了他带来的相册夹。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全是四年前的沈觉。那时候沈觉的脸还是很青涩，头发也还只是齐肩，那时他总在想“要是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可是时间从来不等人，哪来那么多的永远，不过现在的沈觉虽然外貌行为举止都不同往昔，却不影响他还是和四年前一样喜欢。

沈觉不再是那个做个决定都要自己在背后左劝右劝，推波助澜的小孩了，他有工作，有朋友，有同事还有成就，相比自己从小到大都享受着优秀资源的水到渠成，沈觉的成长背后一定少不了摸爬滚打的疼痛。

想到这里他又心疼又高兴，四年前他只是觉得沈觉要是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够了，现在看到他还能把工作和生活掌控得井井有条，他确实倍感慰藉。

不过今天在路上碰到的那个看起来非常热络的“同事”又让陆时有些警铃大作，他不是沈觉社交范围内的那个“唯一”了，之前的关系有多少依赖于同一屋檐下的共享空间，又有多少得益于他的捷足先登。

慢慢来吧。陆时这么告诉自己，与其纠结怎么能回到之前的日子，不如盘算一下怎么能有一个共同的以后。

一声电话铃声打断了陆时的思绪，他抬眼一看，是John打来了，便接了起来，“喂？有何贵干？”

“听起来心情不错啊，我以为你一整天要闷在家要死要活的呢。”

“那怎么可能，刚和他吃完饭回来呢。”陆时想笑，但又不太好意思笑，憋得腮帮子都酸了。

“谁？我操？沈觉吗？你怎么昨天和人家闹一通今天又能约人家出来吃饭？”John几乎要叫出声来了。

“嗯哼。”陆时得意地哼了声，“怎么了，他就是来吃了，信不信由你。”

“妈的，陆时，虽然不想让你更得意了，但我还是说一下吧，这小子心里八成还有你吧。”

“八成不期待了，三成我都知足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巴不得沈觉十成都在想他，但现实摆在眼前，他保守估计也许真的只有三成，他想了想又说道，“你没跟Cody说这事儿吧，先别告诉她啊。” John是个通情达理的，Cody那暴脾气，知道这事情后估计直接一张机票飞来，到时候不知道她的巴掌先落在他和沈觉谁脸上了。

“那你得藏好了，因为她明天就要落地东京了。”John说道。

“为什么？”陆时颇感诧异，“她也来度假？”

“陆少爷，你忙着和你旧情人再续前缘的时候，早把我说要和你商量大事儿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John扬起了声调，陆时回想了一下，好像John确实说过这句话。

“我准备跨年跟Victoria求婚来着，本来想找你参谋一下，你又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所以让我姐来救场了。”

“哇，我天，实在是对不住兄弟，不过确实啊，你们在一起好久了，提前恭喜一下了，我得给你包红包。你要我来吗？”惊喜之余更多是尴尬，陆时有些磕磕巴巴地回复道。虽然他早就觉得这俩应该是一辈子的事情了，可真的到了这天，他还是有些意外。

“红包免了吧，你到时候提前来酒店帮我布置一下就行，哎呦你别说，我老紧张了，靠，但她应该会同意吧？”

“肯定的呀，都这么久了，女生比你想的敏锐多了，说不定都看出来了呢。”陆时笑着说道。

两人又随便聊了聊布置场地的事情，接着估摸着是Victoria从外面回来了，John也着急忙慌地撂下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