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许久山路才找到岑叶子说的那片椴树林,林潮生兴奋地扑进林子里,一寸一寸地儿寻摸起来。
那林子不算大,树木却很密,二人找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
“潮生!你过来看看,是这个吗?”
陆云川在一头喊了一声,林潮生一个激灵站直身体,兔儿般蹿了过去。
见一棵高大的椴树下横着两根腐烂的朽木,腐木上生了一层滑腻的青苔,角落里长着几朵小巧的白花儿,可不就是林潮生找穿眼睛的野生银耳嘛。
林潮生兴奋喊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陆云川这段时间常给林潮生炖煮银耳羹,也已经认识这东西了,他见林潮生高兴也不由露出些笑意。
又问道:“要怎么处理?摘下来?”
林潮生摇头:“不行。得连着木头一起带回去。”
陆云川点头,也不嫌麻烦,还说:“幸好带了背架。”
木背架常用来背柴,陆云川上山时背了个大竹篓,又把背架也装在了里头,这时候正好能用。
空竹篓给林潮生背着,陆云川取了背架,将两根比大腿还粗的腐木绑了上去。
林潮生皱着眉喊:“重不重?不然给我背一根吧?”
陆云川看他一眼,笑道:“你好好走路就行了,这趟全是下坡,我背着东西怕是顾不上你。”
近来,陆云川似乎爱笑了些,不再时时刻刻板着张脸。
林潮生撇撇嘴,嘀咕道:“又不是小孩子,走路还不会走了。”
话是这样说,但林潮生还真没怎么走过这样的山路。
他原来的世界都是柏油马路,闭着眼睛都不会摔跤,穿越后走得最远的也是龙门县,那也都是宽敞平坦的大路小巷,就算偶尔去山里也走得不远,只在外围转一转。
这越往山里,路越陡越不好走,尤其近来春雨绵绵,山路被泡得滑泞,若没有竹杖撑着,林潮生好几次差点一屁股坐下去,然后就像滑滑梯般溜下去。
好不容易下了山,林潮生松了口气,悄悄捶了捶有些酸软的大腿,可回头看陆云川,这人背着两根粗长的腐木还精神抖擞呢。
正想着,陆云川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只竹片,朝林潮生递了过去,说道:“把鞋上的泥巴刮干净再进院子。”
林潮生挑着眉低头看,两只鞋沾满了厚重的黄泥,鞋面早脏得不像样了。
他接过竹片,蹲下身,却没有立刻清理自己的鞋子,而是帮陆云川将鞋上的泥巴都刮干净了。
“我帮你吧,你背着东西也不好弄。”
陆云川沉默着没有说话,低头看蹲在自己脚边的小哥儿,他头发绑得乱糟糟,上头还不知什么时候插了一根枯枝,支棱着伸在头发上。
林潮生:“好啦!你快进去吧!”
林潮生站起身,两眼亮晶晶地盯着陆云川。
陆云川没有说话,只抬起手将那根插在他头上的枯枝取了下来,随后一声不吭进了院子。
林潮生:“嗯嗯?”
林潮生摸了一把脑袋,又蹲下身去刮自己的鞋底了。
收拾干净后,他才进了院子,陆云川已经将两根腐木放了下来,正在骂两只滚了一身泥的傻狗。
大黑身上的泥巴倒是不多,但二黑已经从黑狗变成黄狗,不知在哪个泥坑里打过滚儿。自己脏了不要紧,还贱兮兮往大黑身上蹭,把老大哥身上也蹭了泥巴才罢休。
林潮生刚进院子,正好看见陆云川拿着一根棍子朝二黑屁股上抽了一记,见他进来才停手,扭头说道:“你先歇着,要怎么弄等我回来帮你。我先带它们去芦叶河边洗洗。”
林潮生点头,等着人走出门才追上去问道:“哥,灶房旁那个空屋能腾一腾吗?”
人已经走远了,陆云川没听到他的话,林潮生也没再继续喊,想着等他回来再问一问。
那间空屋不大,是陆云川用来装一些琐碎物件和他的打猎工具的。林潮生要培育银耳,也需要这样一间空屋,还得是避阳潮湿的屋子,那间空屋正合适。
有了屋子还得有材料,林潮生有研究的是椴木银耳和草本银耳。
草本银耳本钱不够,此刻反倒是椴木银耳最合适。
只是野生椴木银耳培育需要八年以上的老木,还必须是青杠树,只取树干部分,还得再晾半个月,将树木多余的水分阴干。
可如今银耳菌种找到了,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砍树,再等着十五天晾树干。
林潮生在院里转了一圈,眼睛盯上靠后墙的柴垛子上。
这些柴都是陆云川近来上山砍的,整整齐齐码在一起,什么木材都有,柏树、杨树、泡桐树,自然也有青杠树。
只是陆云川做事勤快,这些树干早被他劈成散柴,一块块摞得整齐,根本不适合用来养银耳。
但村里人多,说不定也有备了柴还来不及劈砍的人家,又说不定里头正好有青杠树。
他捏着钱去买,应该能买到些。
如此想着,林潮生也把这事儿和撵着狗回来的陆云川讲了。
陆云川并没有多问,总是林潮生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也不管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
正好趁天色还早,二人往村里挨家挨户寻去了。
第一户自然是离自家最近的岑家,不过岑家最近事多,家里的男人又三五不着家的,根本没时间去砍柴。
没法,只得往远了跑,跑了好几家才找着了。
也是巧,是曹大娘家。
曹大娘正在洗衣裳,系着条围衣就出来开了门,和她一块儿出来的还有一个小男娃儿和一只黄身白脸的狗子。
曹大娘:“啥?买木头?”
曹大娘也是听懵了,没想到村里竟然还有人花钱买木头。
要知道溪头村四面环山,哪家的柴不是自个儿上山砍的?哪还花钱去买啊,那不是钱多没地儿撒吗?
不过大娘虽然满肚子疑惑,但到底没有多嘴打听,而是一边拿围衣擦着湿淋的手,一边侧开身让二人进院。
“上个月是砍了柴,正巧我家那口子又接了个短工,那柴就没来得及劈。青杠树?那倒是没注意,你们自个儿去瞧吧……嘿!二蛋!你把鸡蛋喂狗吃!你个傻货!你下回别哭着求老娘给你煮鸡蛋吃了!”
妇人这头刚正正经经和两人说话,扭头就见自家的傻孙儿把沾了蛋黄的手指给家里养的大黄狗舔,气得她一个后仰,险些背过气。
二蛋瘪了嘴,连忙收回手,收回后竟又准备往自个儿嘴里塞。
曹大娘气得大骂:“哎哟!你个小讨债的!”
她连忙拽住傻孙儿的胳膊,扯着人去舀水洗手了,也顾不得招待林潮生和陆云川,只说道:“柴垛子就在后头,你们自个儿去看!”
林潮生被熊孩子逗乐了,瞧热闹般看着曹大娘往小娃的屁股上啪啪两巴掌后才扯着陆云川朝后面去了。
也是运气好,曹大娘家的木柴竟然有一半都是青杠木,看模样晾了有十来日,正合适。
林潮生挑了些,以一根一文钱的价找曹大娘买了十根。
曹大娘也不客套,十文钱呢,她男人镇上做短工一日也才二十文。谁家不爱钱,那柴也是她家男人废了时间去山里砍的,总不能白给啊。
她是个爽快人,不玩那些假惺惺的推脱,林潮生一掏钱她立马就收了,还说道:“我家有个板车,你俩把柴拖回去,明儿再把板车还回来!快走吧,待会儿隔壁那家丧良心的就要回来了,没得又吃冷眼!
曹大娘说的是隔壁林家,林潮生倒不怕林家闹腾,但大娘也是好心,他没说什么,冲人笑了笑,然后和陆云川绑着车出了门。
这一趟问了好些人,推着板车又被不少村民瞧见,一夜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这俩年轻夫夫在村里找人买了柴。
其实也不止曹大娘家,还同其他几家也买了几根,不过曹大娘家买得多。
有人不爱管闲事,听听就过了。
也有人觉得稀奇,笑话两个年轻人不会过日子,竟然还花钱买柴。
林潮生并不晓得这些,他在屋里忙着银耳大业,连前不久还兴致勃勃的小画本都搁置了。
第二日中午,有人找上门了。
家里只有林潮生和两只狗子,陆云川去了镇上。他昨日上午在山里挖了些药材,今日一早就去了镇上,想着趁新鲜卖出去。
林潮生和陆云川商量过,已经把那间空屋腾出来给林潮生折腾银耳,他在屋里摆弄青杠木,离得远没听见敲门的声音,倒是院里的两只狗子吠叫起来。
他这才听见,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可能心思都在银耳上,他都没有思考为什么两只狗子叫得那么凶,已经走过去开了门,张口就问:“川哥?你这么快就回……”
话还没说完,门已经打开了,外头站着一个吊梢眼的妇人。
林潮生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人是谁。
这人叫周金桂,是村里有名的泼辣户,和林钱氏有的一拼。
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周金桂和林钱氏倒还交情不错,两人常约着一块上镇赶集。
林潮生盯着人皱眉,到底还是客气问了问:“婶子上门有事?”
周金桂吊着眼睛睨他一眼,然后插着腰笑开了,“哎哟生哥儿诶,听说你家收木头?”
林潮生眉头皱得更紧了,正想说木头够了,不收了。
哪知道眼前的周金桂一扭屁股,露出后头的板车。
好家伙,直接就把木头拉过来了,高高两摞,得有一二十根,是牵着骡子才拖过来的。
林潮生:“……婶子什么意思啊?”
周金桂笑眯眯的,说道:“卖木头啊!你瞧瞧,一根根又粗又长的,多好!一共十七根!我又亲自给你送过来,你这住得偏,可走得我一身汗!你给婶儿凑个整,给二十文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