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只好又问了一遍。
那人先是用很小的声音说：“你轻点儿，”像是捂住了话筒，后来声音才慢慢变清晰，“好的，我们嗯……知道了，我们明天会去的，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张文：“……没有了。”
那边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先这样吧。”然后飞快地挂了电话。
压在上面的人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丢到一边去。
手机在床上弹起两次，然后安静地躺在乱成一团的被里。
“下次可不可以别在我接电话的时候动了？”
那人伏在他耳侧，“不如你还是不要接电话了。”
“那是文导，如果……”他又小幅度地抖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出了口气，“哈……有急事呢？”
“他能有什么急事？”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用手恶劣地抓住了身下人的前方。
“你……”他猛地蜷起了身，用更颤的声音说：“放嗯，开。”
“8174。”
池淮边往回走边叫了一声，他探头看向前面找时安的车，结果时安还没到，李昇就开车停在了他面前。
顾时从他后面过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时姐一会儿过来接我。”
“这儿不安全，再等一会儿粉丝就都围上来了。”
池淮偏着头斜眼看他，揶揄地说：“谁能有您顾老师不安全？”
然后他不等顾时狡辩，拿起手机给时安拨了过去。
8174偷偷冒头，敲了敲池淮，“池小淮，找我什么事儿啊？”
听筒里是时安车外的喇叭声，那边似乎开着窗，外面很吵，各种车声人声混杂在一起，听上去是在哪里堵着车。
一个陌生男音传过来，“池淮是吧？我是你姐夫，你时安姐开车呢，不方便接电话，我们这边有点堵车，你稍微等一会儿哈。”
“啊，没事儿，你们别着急，注意安全。”
时安的声音从主驾驶位飘过来，“让池淮去里面等，别在外面，外面人多。”
孔鑫把手机话筒捂在嘴边，转述道：“你时安姐说让你去里面等着……”
池淮笑了一下，转了个身，往侧边走了一步。顾时看着他，感觉自己似乎被人当了空气，在后面叫了池淮一下：“哎，我是怕你被围上影响机场秩序，到时候又该被骂了。”
池淮放松地扭头瞧他，将手机拿远，说：“我马上进去。”
顾时这下没什么好说的了，摆烂道：“池老师，咱不能因为那个气这么长时间吧？”
“我没气啊，”池淮耸了下肩，李昇的车还停在路边，后面被他拦着的车按了声喇叭，池淮抬了下下巴示意顾时赶紧上车，“去吧顾影帝，不然一会儿被骂的就是你了。”
顾时无奈地上车，坐上车关门之前还不死心地问：“池淮，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池淮通过副驾驶开着的窗户对李昇使了个眼色，“快开吧，谢了。”
然后利落地转身，一只手举起来朝后面摆了摆，“明天见了，顾影帝。”
顾时那边的门缓缓关上，李昇启动发动机将车开走了。
池淮又走回机场，找了个胶囊仓待着，“姐夫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咱们都好久不见了吧。”
“我听说你喜欢我做的菜，上次你没时间，只能让你姐给你带到剧组去，这回可以吃上现做的了。”
池淮按下控制板上的新风系统透气，笑道：“真的！我都想这口好久了。”
孔鑫往旁边儿童座椅上看了一眼，“明明也跟我一起回来了。”
孔鑫把手机放在孔明明耳边，孔明明脆生生叫了一句：“池淮哥哥。”
池淮高兴地答应。
车还在路上堵着，时安又有些急性子，在方向盘上锤了一下，回头道：“我觉得你这几天一直不顺，老是出事，最近好像又和火反冲，一会儿回去让你姐夫给你算算。”
池淮无聊地用手触着棚顶，“哎”声答应着。
时安又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你有地方坐没？我记得机场最近是不是新建了那个什么胶囊仓？我忘了这个机场有没有了，你去找找看，我们看这样子还得等一会儿，你找个地方坐。”
孔明明没忍住开口：“妈，池淮哥哥都是大人了，你怎么比担心我还担心他啊？要找地方坐他肯定比你清楚。”
池淮听着偷笑，时安踩了一脚油门，车流往前动了一米，“你……你一个小孩儿大人说话插什么嘴？”
孔明明嘟囔，“叫我学高中数学的时候怎么没想我是小孩儿呢？”
“嗨，你还顶上嘴了？”时安眼神威胁他，“小心我再给你师父送两套试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题都是谁写的。”
孔鑫瞅着娘俩拌嘴憨憨地笑，将手机放回耳边，笑着说：“这俩人，你快去找地方歇一会儿，我看节目了，也挺累的吧？”
“还好，我在坐着了，你们不用着急。”池淮又嘱咐了一句。
孔鑫探头往驾驶位看，开玩笑说：“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你时姐没路怒症，她再着急都飞不过去，也不敢撞前车的。”
“老孔——我说你儿子没说你是吧？”时安视线从孔明明身上移向孔鑫，“你再给我造谣？”
孔鑫聚双手投降，“好好好。”
“那没事我先挂了，等我们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池淮“嗯”了一声，等孔鑫先把电话挂了之后，才将手机收起来。
“打完电话啦？”
池淮刚闭上眼，8174就无缝衔接上了。
“嗯，”池淮将座椅放平，双手放在脑后垫着，“昨天晚上是什么情况，不会又是你？”
8174拨着手指头，眼珠轱辘转了一圈，“嗯……”
“算命真能算出来吗？”池淮问出了他最担心的事。
8174嘟着嘴想了半天，犹豫着说：“应该——不会吧？”
池淮盯着仓顶，手指在脑后一下一下敲着，“不过说来我还不知道你最近为什么总会出现这种状况，很危险的。”
8174盘腿坐下，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池小淮，我有一件事得告诉你。”
池淮垂下眼，轻轻发出一声：“嗯？”
8174思忖了片刻才组织好语言，“我不是和你说了回去的时间要提前了嘛，呃……”他挠挠头，“那你回去我就不可能再在了——我，就是个系统嘛，要服从主控中心的安排，所以可能过两天就会走了。”
池淮沉默良久，8174难得安静地等着，然后等来了一声沉闷的“嗯”。
池淮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8174趴在地上用手一下一下戳着地板，“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和你说。”
池淮对他的“另一件事”突然没什么兴趣了，这回别说张口了，连一声“嗯”都没给。
“嗨！”8174想缓和一下气氛，“池淮！你不是不忍心和你的小男朋友分开吗？我可以申请让你男朋友和你一起回去。”
池淮瞳孔骤然一缩，随后又平静下来，问：“条件呢？”
8174：“……”
这人太聪明了就是不好糊弄。
8174：“哪有条件啊，这不就是正常的，他是这个世界的人，那离开这个世界肯定就会失去这个世界他本来有的东西啊。”
比如呢？
名气、工作、地位、金钱，甚至是朋友、亲人。
池淮不记得他原本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了，他也不记得他自己是做什么的，所以他不能保证顾时到了他的世界可以幸福健康的活下去，或许他自己就是个将死之人，那把顾时搬过去……
池淮不太敢想象。
“当然啦，我一直都是尊重你的想法的。”8174补充道。
池淮的手机在裤兜里振动起来，时安到了，池淮从胶囊仓里出去，私自下了决定，“我想还是算了，这样对他不公平。”
8174耸肩，说了一句最扎池淮的心的话：“但其实最开始你决定攻略他的时候就是不公平的。”
池淮挂了电话往出走，往兜里放手机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了。
“你说得对，”池淮垂眸一瞬，又平视前方，“那是因为他只是个纸片人。”
8174双臂交叠在下巴底下垫着趴在地上，两条腿曲起来再空中交替踢着，替池淮说了实话：“但你一直没有这把他当作一个纸片人来对待不是吗？不只是他，还有时安……还有许多人。”
“我不可能带走所有人的，”池淮只能去想最现实的东西，“或者，我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是吗？”
8174沉默，他突然消失了，池淮在脑海里寻了半天，直到上了车也没再找到8174，他暗暗叹了口气，他的结局只能是这样，他不想左右别人的生活，尽管那些都是假的、不存在的纸片人。
他情绪有些低落，幸好还有时安和孔鑫在，时安只是瞥一眼就知道他状态不好了，问：“累了吧？等下就到，这段路我看了，特别好走，不堵车，也没那么多红绿灯。”
“晚上想吃什么？我和你姐刚买了排骨和小龙虾，听说你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正好咱们再弄个素的。”孔鑫插嘴道。
“这么丰盛？”池淮扯起唇角，暂时将刚才的不愉快强制丢掉了，他往路两边的商铺看了一眼，感觉有些熟悉，扭头问：“时姐，这是回我家的路？”
“对啊，你家离得近，咱们马上就能做上饭，而且你不是累了吗，吃完饭就能休息，省着两边跑了。”
池淮将头靠在了车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