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赶紧去安慰安慰他,别真被她给欺负狠了,在家嗷嗷哭呢。
崔波当日办摊位证的时候,填过住址,她看过一眼,记得是在城外的什么村子里。
安青给她装好一匣子桂花糕,附带了一罐子桂花蜜。
“厨房刚腌好的,还不能吃呢,带去让崔公子先给你试试毒。”
陶采薇自无不可,她呆愣愣站在屋檐下,任由安青装点完食盒又来装点她。
“小姐都多久没出过城了,听前阵子去城外采购的张婆子说,外头开了好大一片地的雏菊呢。”
说起外出采购的张婆子,陶采薇立马想到:“捡几只张婆子前些天带回来的大闸蟹一并带过去吧,我见那几筐蟹肥美得很呢。”
安青一边掏出一直金枝桂叶簪往她头上插,一边笑着说:“好好好,都给崔波公子带上,让他好好承承咱们小姐的情。”
她们小姐一向是刀子嘴软心肠,昨日刚欺负了那个崔波一场,今日就眼巴巴的送点关怀过去。
“讨打。”陶采薇叉着腰过来作势要打安青:“我只是不想害得他在家里面饿死罢了。”
一边说着,安青又往食盒里添了几样小食杂物,给陶采薇披上一件鹅黄色金丝滚边刺绣大氅。
主仆二人登上马车,往城郭外而去。
一出城,平整大路变成了颠簸土路,陶采薇坐在马车里被颠得烦躁,撩开帘子一看,外头已经是绿油油、金黄黄的一片,一股牛粪混合着青草的味道扑进来,她连忙拉上帘子,嫌恶地挥了挥手。
可见前方偏僻处有格外雅致的一间村野小院,虽说也有几只鸡信步悠闲走来走去,那几只鸡也长得格外眉清目秀些。
殊不知崔鸿雪每天抱着它们梳毛来着。
“锦绣,回来!你又想跑到别人家去偷吃,都说了我明日一定给你买玉米糁回来。”
只见一个穿着宽松灰麻长袍的男子追了出来,抱起那只名叫“锦绣”的母鸡连声斥责。
安青把陶采薇扶下马车,二人定睛一看,那位抱着鸡的男子不是崔波还能是谁。
陶采薇扯着嘴笑了笑,走了过去:“我看你家这几只鸡,长得还挺肥美的。”
崔鸿雪看见她,忙行了个礼,垂手敛眉:“陶小姐,你来了。”
他还没报官告她抢劫呢,她还敢来!
陶采薇见他温顺乖巧,让安青把食盒带了下来,指了指露出一角的清雅小院儿:“不请我进去坐坐?”
崔鸿雪侧身,推开那扇用山上捡来的柴做成的门。
虽是柴门,却处处打磨光滑,雕刻枝纹,倒有一番野趣。
进了这道柴门,豁然开朗。
石台上雕刻着棋盘,数十黑白棋子错落其中,其上一杯清茶还冒着烟气,其旁一碟子桂花糕制得比她府上做的还要精致,若不是在这儿,她还以为那是京城里的东西。
她自顾自走到石台旁,捻起一块桂花糕:“这是你做的?”
崔鸿雪应是:“陶小姐若是喜欢,可以带一些走。”
她坐下吃了一口,不言语,伸手拨弄起棋子来,随手下了几颗上去。
这算什么?她心里念着他,眼巴巴带点桂花糕来,还比不上他这里现有的,倒不好再拿出来了。
崔鸿雪见她几下打乱了自己琢磨了半天的棋局,无奈捏紧了拳,待她看过来时,又若无其事的朝她微笑。
陶采薇对着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等崔鸿雪凑过去之后,只见她歪着头,把棋盘摆成了一只公鸡模样,悠哉问道:“你看我这棋下得怎么样?”
他不敢答,他怕她一气之下把他家给抢了。
他垂首侍立,半天憋出来一句:“下得好。”
见他这般模样,陶采薇心又软了下来,照常来说,她是不屑于关心这些民间疾苦的。
“崔公子,你生活得如此清贫,卖花又能挣得了几个钱,我观你衣食品性,不该过着这样的生活。”
她捧起他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叹道:“好茶。”便又倒了几杯一饮而尽,甚是解渴。
“我府上正好缺一位清客门人,不如……”
“粗茶而已。”
“什么?”
崔鸿雪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家中只有几杯价廉的粗茶而已,陶小姐怕是饮不惯。”
陶采薇举起杯看了看,嗅了嗅,复又饮了一杯,她家正做着茶叶生意,她如何分不清好茶劣茶,这崔波只怕是把挣的那点钱都拿来买茶了,她又看向他:“我觉得挺好喝的啊。”
只见那崔波负手而立,嫌恶地看了眼杯中茶说道:“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这等牛骡蠢物,怎当得起陶小姐一番夸赞。”
陶采薇即使再蠢也听得出他这是在骂她粗蠢,此话赶在这时说出来,倒像是说她不配请他回去做个门人清客似的。
猛地敲下茶杯,早上手心生出的伤口经安青整理过后,此时又渗出血来。
急得安青连忙推开崔波,扑到陶采薇身前替她处理起来,一脸心疼。
崔鸿雪被猛地推开到一旁,自己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他瞅了瞅自家那红陶烧制的杯子,没破也每裂,更不带尖刺刀片,是如何把这位娇小姐给震出血来的。
终归是在他家受的伤,他暗暗责怪自己,好好的又去惹她做什么,敷衍着到时辰把她送走不就行了。
陶采薇任由安青给自己处理伤口,她一向是不怕疼的,就事论事,她也不会把这件事情怪到崔波头上,她一向又是记仇的,这个崔波可不止一次耍嘴皮子惹她了。
她示意安青把食盒放下:“我此番前来,给你带了些吃的,你收下吧。”她往崔波那边挥了挥手。
崔鸿雪越发看不透她,尽管万分不想收,但他的教养还是让他勉强笑纳。
忽有一阵肉香味传来,陶采薇努起鼻子去嗅,只见崔波的房顶升起了缕缕炊烟。
“你在炖肉?”
陶采薇放下手上的东西,推开了一排房屋的门,只见崔波家的灶台上,正咕嘟咕嘟炖着一锅樱桃肉。
亏她还在担心他给饿死在家里,蹙着眉望过去,那崔波尴尬地笑了笑,说了句:“要不……留下来一起吃点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感到心虚,交了摊位费这半旬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吃肉呢,说起来,这事还不是怪她。
陶采薇自是气得不行,合着他这里什么都不缺,她走进他的屋子里,随意看了看。
见他床铺铺的还算整洁软和,带有一股清香的墨竹气味,便挑了这么个座位坐下。
见她就那么大剌剌坐下,还把披风大氅脱了下来挂在一旁,崔鸿雪来不及阻止,更怕又惹恼了她,使人在家里打砸起来,不过看她今日只带了一个丫鬟来,应当不会仗势欺人。
他不喜欢任何人碰他的床榻,等她走了后,非得把整张床榻全换了才行。
陶采薇忍着脾气稍微坐了一会儿,心里打定了个主意,便起身准备带上安青离开:“饭我就不吃你的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见她终于走出了自己家,崔鸿雪松了口气,还好今日她既没打砸也没抢劫。
他正准备先把她坐过的带有女人气味的床铺撤了,又看到石台上那一盏印着胭脂唇印的茶杯,一时间晃了神,摆了摆头,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夺人性命的红粉骷髅来。
刚把茶杯收进来,锦绣它们急急忙忙往窝里跑,也不在外头悠闲散步了,崔鸿雪抬起头一看,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又连忙把院子里的东西往屋里般,只怕床榻也没办法换了,换了没法洗,洗了没法晾。
不一会儿,随着一道闪电打进来,外头下起狂风暴雨来。
越是暴雨,来得越快越猛烈,顷刻间天地雷动,雨水滚滚。
收好所有东西后,他把门关上,静坐在屋子里翻书看,越是嘈杂的环境,他越能静下心来。
练成此心,方可在生死关头思考如何逃出生天,在一家人陷入血泊绝望时冷静想出对策……
终是棋差一着,他崔鸿雪也不是所向披靡、无往不胜的。
合上书,他把灶台上的樱桃肉盛出来,一颗一颗摞放在八宝葫芦妆泥胚盘子里,四周点缀上几颗青菜,红玉绿翡,甚是好看。
伴着雷雨声,享受着人间烟火,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若不是他耳朵尖,那声音几乎都要被雷雨声淹没了。
他撑了把伞过去打开院门,拉开门一看,却是陶小姐和她的丫鬟。
二人虽然打着伞,但脚下的泥点子还是溅了她们一身,陶采薇拎着湿重重的裙摆走了进去。
安青跟在她身后进门,对崔波解释道:“崔公子,我们的马车行驶在路上,谁曾想突然就下起雨来,下雨还好说,可乡里都是些泥烂路,拌了雨水,车轮子竟陷进去了,进不了也退不了,只好回到你这儿来。”
马车陷进去的时候,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她扶着小姐一步一步蹚这泥烂路回过来的,现在二人都十分狼狈。
崔鸿雪只好让她们主仆进屋。
陶采薇示意了一眼,安青掏出了五两银子放下:“崔公子,这是给你的答谢。”
崔鸿雪手敛在两旁,看不清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陶采薇拢住沾湿了的外套,缩在他的床铺上瑟瑟发抖,秋天的雨下下来是极凉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