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该洗裤衩去了。
他偷偷摸摸洗的时候,恍然发觉自己何曾干过如此既不光明又不磊落的事情,此事又完完全全是他在睡梦中干出来的。
他不是不知事的人,相反,他很小的时候就已在书上完全了解过此事,他心里一直把这欲念当做污秽、邪恶的代表。
他此刻自己手上沾着的,正是他万分嫌恶的。
他拧着眉头,迅速把这一条裤子搓洗干净。
今日,院子里两人的裤衩子并排晾在一起,迎风招展。
陶采薇向来不记事,一早上起来就把昨天的羞耻心全抛在脑后了。
“崔波,你今日得去府城一趟。”
崔鸿雪刚把裤子挂起来晾了,猛然听见她的声音,手抖了一下,回过头:“何事?”
陶采薇瞅了他两眼,伸手拽着晾衣杆上的白裤子,抓起他的手:“你大早上起来洗什么裤子,你先别洗了,你现在得赶紧好好收拾一下,去府城帮我拍一件东西。”
崔鸿雪目光一直跟着她的手动:“什么东西?”
“崔鸿雪的折扇。”说起来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呢,毕竟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
崔鸿雪愣了愣,手里被塞了沉甸甸一盒金锭子。
陶采薇拍了拍他的肩:“那就交给你啦,别计较钱的事儿,务必要将折扇拿下,然后,千万别暴露你是我的人,我给你搜罗了一身陶金银的衣服,你现在就把自己扮成一个外地来的富家贵公子。”
崔鸿雪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陶采薇安排好了一身。
“你放心,我会跟你一起去的,到了那里,咱们俩装作不认识就行了。”
崔鸿雪被她安排着套上了衣服,别上了玉冠,铜镜里倒有五分之前的模样了。
陶采薇眼前一亮:“没想到你换身衣裳还真像那个样子了。”
“你一定要要那个折扇吗?”
他唯一提过字的折扇只有两把,除了全修杰那里的一把,就剩这最后一把了,不过也不值这么多钱,他点了点这盒金子。
她若是想要折扇,自己再给她提一把就是了,想要几把要几把。
陶采薇愣了愣,忙道:“我当然要要啊,钱对我来说不重要。”
“那把折扇就这么重要?”
陶采薇拽了拽他的袖子:“你怎么了?你若是不愿意,我换别人去帮我拍就是了。”
她转身要走,他伸手一把拉住她:“回来!”
“我帮你去便是了,我只是搞不懂这折扇有什么好,你若想要,你找把扇子来,我随意给你提几个字就是了。”
陶采薇奇奇怪怪地瞥了他一眼:“那是崔鸿雪的字,你提上去的那能一样吗?”
崔鸿雪一把拎住她的后脑勺:“你昨天还抱着我亲嘴呢,怎么?我和崔鸿雪,你二选一吧。”
他两手往胸前一揣,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陶采薇张了张嘴,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不是,我……崔鸿雪,我不仅要亲你的嘴,我还要崔鸿雪的折扇,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她两手揣在胸前,还给他同样的动作,一脸挑衅。
崔鸿雪拿她没了辙:“行行行,去去去,保证花高价给你拍下。”
他捧着这盒金锭子,一想到这钱要给谁送去,就一脸气愤。
人都已经坐上马车了,他还在不停絮絮叨叨:“你要不再考虑考虑,你想啊,什么人能把崔鸿雪的折扇拿出来拍卖?”
陶采薇冷冷瞥了他一眼:“能拥有他折扇的人自然是他的好友,你有话直说。”
“能把他折扇卖出来的人,不就是背叛了他的好友吗?你这是在给崔鸿雪的仇人送钱!”
陶采薇看他一脸激动,疑惑道:“你那么气愤做什么,人家又不是卖的你的东西。”
崔鸿雪别过头,咬着舌头说道:“你眼巴巴的给他仇人送钱,难道你想让崔鸿雪在九泉之下寒心?”
陶采薇垂下头:“他寒不寒心的我不管,我不能让小时候的我自己寒心,再说了,就算我不送钱去,也有人会送钱去。”
如果小时候的自己知道长大后的自己明明能得到那把折扇却不要,一定会很寒心的。
崔鸿雪的嗓音很低沉:“所以你现在已经没有多想要那把折扇了,是吗?”
陶采薇抬了抬头,缓缓说道:“尽力收回他的遗物,是我的义务,崔家已无一人活在世上,我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有联系的人了。”
崔鸿雪突然一下说不出话来,他撩开马车上的帘子,看向窗外:“等会儿你先下车,我过会儿再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一天自己竟然要去拍自己的折扇。
陶采薇从马车上下来,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意味,崔鸿雪身子倒进马车里,感到荒谬。
过了一会儿,他走下马车,此处是一个露天的大厅,人声鼎沸,各路人马皆由,多是各地赶来的文人士子。
崔鸿雪扫视了一圈,台上正中间架着的一把折扇就是今日的重点。
陶采薇一进来就看见了祁小姐,祁小姐一看见她也是两眼放光。
“陶小姐,你也是崔公子的仰慕者吗?我以为只有京城里的人才熟悉他呢,没想到这河首府也有这么多人在谈论他。”
陶采薇低头瞅了眼自己被祁小姐拉着的手:“啊我,不是。我就是来凑热闹的。”
陶采薇侧头看她,祁小姐的眉眼含着笑意,望着台上的折扇,眼里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情感。
不过很快她就有些懂了,祁小姐拉着她混入那些文人士子的交谈中,她看着她侃侃而谈,陶采薇这才第一次知道,崔鸿雪在这些人眼中的样子。
那台上展示的折扇,不过是个噱头。
大家之所以想要聚在这里,更多的是想和同好间一起交流,借着文人里的魁首崔鸿雪的名头,大家好聚在一起谈诗论道。
“祁小姐,你刚刚所作的五言诗与鸿雪公子的那首绝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祁小姐微微一笑:“咱们这些人,不过是效仿他罢了,有谁能真正超越他呢。”
众人一齐看向台上的折扇,在他们眼里那是个意向,只有对陶采薇而言,那是把折扇。
她听不懂这些人所言,祁小姐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落,拉着她撤到了人群外:“陶小姐,你先在这里坐下玩一会儿吧,等会儿拍卖开始的时候,我可能要离开一下,你自己待在这儿可以吗?”
陶采薇怔怔的,手里还被祁小姐塞了一杯热茶,见她是一个人来的,还把自己的丫鬟留给她。
祁小姐安顿好她,那边的拍卖也快开始了,陶采薇伸了伸手,没说出话来。
她突然希望,祁小姐真的能拍下那把折扇。
她抬头找了找崔波,那人已经成功混进了人群里,一眼不看她,他们二人是约定好了的,装作不认识。
崔鸿雪站在那里,听着周围人谈论自己,他今日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拍下上面的折扇。
他一向是记不清京城里那些整日晃来晃去的人脸的。
祁小姐一眼注意到了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她舒展的眉头难得皱了起来,这位公子,生得与鸿雪公子好生相似。
她摇了摇头,世上相似的人很多,这不稀奇。
可她终究是对这位公子产生了兴趣。
直到拍卖开始后,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出价。
祁凌雪看了他一眼,道:“公子,你若再出价一次,小女便要放弃了,还请公子仔细考虑,将此折扇让给小女。”
她的神情十分真诚,否则也不会实话实说自己已无底气再出价,这是将自己所有牌亮出来的请求。
陶采薇坐在一旁,心里复杂,她干脆想把这把折扇让给她好了,只是可惜两个人抬价抬了半天,崔波此人是绝不会怜香惜玉的。
她太了解他了。
崔鸿雪正要再次出价,忽听旁边那个女人看着他怔怔说道:“公子,你长得真像一位故人。”
崔鸿雪出价的手僵了一瞬,侧头看向她,皱了皱眉,此人他确还有些印象,她不会认出自己来吧。
祁凌雪一时间看呆了,太像了,就连那不可一世的出价时的眼神,都一模一样,眼前这位公子,也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她说的话,她能确定他一句也没听进耳。
崔鸿雪拿下了折扇,展开一看,正是云华公主要走的那一把。
祁凌雪走到他身前,屈了屈膝:“公子,小女恭喜公子得偿所愿,公子可否将折扇借小女看一眼。”
崔鸿雪一直在观察她,见她似乎并没有真正的认出自己,便将折扇交到她手里:“你随意。”
他瞥了眼在一旁坐着的陶采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表情,便已回过头。
祁凌雪展开折扇,嘴里轻喃:“青山自是绝世。”
下一句便是:“无人谁与为容。”
她抚着扇面,轻轻笑着:“旁人皆道他此扇是提给云华公主的,我却以为,这分明是他写给他自己的。”
陶采薇此时已凑了上来,靠近祁凌雪问道:“此为何意?”
祁凌雪合上扇子,还与崔波:“此人还真是恃才傲物到了极点,明面上是在夸自己容貌生得绝世,实际上是说他自己样样皆为绝世。”
陶采薇似懂非懂,心底有些酸涩,又听祁凌雪说道:“偏这世间还只有他能这般夸自己了,若是旁人这么说自己,早被人笑掉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