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十年,八月初十,东宫太子妃无所出,嫉妒成性,圣人震怒,降下圣旨,贬为良娣。
太子一日连上五书奏折,字字泣血,为其求情,最终圣人再下谕旨,太子妃仅贬为侧妃。
同月十五中秋,皇后长春宫摆宴,邀请诸多王公世家进宫赴宴。
消息一出,整个汴京的世家大族都热闹了起来,这可是太子妃的宝座向外招手的意思。
彼时温黛还在忙着打听那李家公子的消息,没等来又青,倒是见了一个冤家。
“这外头都闹翻了天,你倒是巍然不动。”
孙可莹进了屋,看着半躺在榻上很是惬意的温黛,忍不住的促狭几句。
自从那日救了这家伙,她便三天两头的望这跑,本来温黛是不想让她进来的 ,可架不住人天天来,她也就随这家伙了。
她原本话本子正看到兴头上,听见这话也只分了一缕心神。
“怎么,你也想去凑凑热闹?”
孙可莹道:“我是不想,可架不住有人拼了命的削尖脑袋往里凑呢。”
她话说到一半,就只等着温黛来问她。
偏生温黛两耳不闻窗外事,孙可莹自己倒先憋不住了。
“是徐月那家伙。”
她不信,温黛这家伙还能不上钩。
果不其然,温黛瞬间来了兴致,“怎么说?”
孙可莹啧啧两声,“也不知徐月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搭上了周家的船,这不,此次进宫的名单里面就有她。”
温黛有些奇怪,“周家,哪个周家。”
孙可莹诧异道:“你这都不知道啊,还能是哪个周家,自然是和你相熟的那个周家了。”
温黛更茫然了,“周玉河?!”
孙可莹也是奇了怪了,“那周家公子不是跟你相熟吗,怎么还会帮徐月那个坏女人呢。”
温黛咬牙切齿道:“谁知道呢,说不得都是一丘之貉。”
怪不得这几天都没有见到这家伙,合着是跟人合谋着去了 。
“不是我说……”
孙可莹顿了顿,像是怕伤到温黛,又紧急换了个委婉的说辞。
“你别真把人送到徐月手上去了啊。”
“虽说你漂亮是漂亮,可脾气太差了,男的不都喜欢徐月那种柔情似水的。”
温黛措不及防的被这么一说,看着孙可莹那副担忧不已的样子,气急败坏道:“你到底哪头的啊。”
怎么长别人志气,灭她威风呢。
孙可莹摸了摸鼻头,“当然是你这头的。”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真是罪过罪过。
温黛轻哼一声,瞧见又青从外头回来了,连忙问道:“怎么样,有结果了吗,李有清那家伙被关在哪里了?”
又青是跑回来的,气喘吁吁道:“李有清昨日就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温黛瞳孔皱缩,猛然站了起来。
汴京内法度森严,牢狱之中更是难以探听消息,温黛足足打听了好几日才知道那家伙被关在具体哪个衙门了。
且牢狱中的罪犯,为了防止他们自裁,通常都会搜身,且捆绑住手脚,断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又青道:“听闻仵作验尸是早就服毒,只是昨儿才毒发。”
两种可能,一种就是李有清自己服下,一种别人下毒。
可从那日的情况,李有清显然不可能会是前一种。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了。
听到温黛在探听李有清的消息,又听到李有清的死讯,孙可莹震惊之余有些疑惑。
“这家伙死得其所,你找他做甚?”
温黛给了她一个白眼,“说你笨还不相信,你当那李有清怎么知道我会在哪里更衣,又是怎么确信自己会得手的。”
孙可莹没在意温黛的攻击,一把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你是说,这背后还会有其他人!”
温黛一副你终于想到这的样子。
不过看着孙可莹沉思的模样,温黛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喂,怎么了,不会觉得我比你聪明,你就不讲话了吧。”
正潜心思索其中阴谋的孙可莹:“...”
她有些无语,撇了撇嘴,“我是在想,李有清好像有个未婚妻叫什么李宝珠?好像以前同徐月玩的挺好的。”
“而且...”
孙可莹目光幽幽的看了过来。
“李宝珠?”
温黛陡然想起也听见谁说过这个名字。
她转身到床榻上摸索一番,最终在枕下找到了一个小册子。
斗大三个“记仇册”的字,孙可莹就这么看着温黛在自己眼前翻了起来。
如果她没看错,好像还看到了她的名字。
她不死心的问道:“这是什么?”
温黛翻回封面,看着她,“你不识字啊。”
说罢,温黛想起了什么,“哦,你也在这上面了,为了怕我想不起来,我还特意画了画像呢,你看看像不像。”
温黛特地翻到那一篇。
整整两大页,孙可莹都没想到自己罪行这么多,罄竹难书啊。
她指着其中一条,“不是,我什么时候偷你吃的了。”
温黛看了看,指着上面的时间,振振有词,“初入学院的时候啊。”
这么一说,孙可莹倒是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和徐月玩得好。
先入为主认为温黛不好,便准备偷偷的拿走她的吃食下药,结果扭头就被人撞见了。
思及此孙可莹莫名有些心虚,她咳了两声,“行行行,还是看别的吧。”
温黛倒也没抓着不放,一直往前翻,最终,终于在一页上瞧见了李宝珠这个名字。
“永庆七年二月初十,徐月阿姐生辰宴上李宝珠。”
上面只有短短几句,可让温黛瞬间想起人来了。
“原来是她啊。”
那时候李宝珠和徐月玩得好,可跟她一直过不去,不是这说就是那嘲讽的。
那次更是直接用沾了葡萄酒的手故意摸脏了她的裙子。
那可是她生辰礼时阿爹送她的,那时候阿爹在边关,一年难见一次,她尤为珍惜。
那时候她和徐月还没这么大的矛盾,她特意穿了这件裙子,就是觉得徐月算是她喜欢的一个人。
可那李宝珠不仅不认错,还在众人面前颠倒黑白,说她小气得理不饶人。
最后气得温黛大庭广众之下给了她一巴掌,从这以后,她的名声便急转直下。
温黛还奇怪呢,拌嘴打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怎么偏偏她这么倒霉催的。
孙可莹听完这不一样的故事也很是震惊,她踌躇片刻,紧接着说出了一个让更震惊的事情。
“那之后,没多久李宝珠就自缢了,临死前还留下一封遗书,大体来说就是因为你那一巴掌,让她自觉受辱,不堪其扰。”
温黛瞳孔骤缩,“什么,我怎不知——”
她突然想起,那之后的确有段时间,阿娘不允许她外出,府内上下也很奇怪,那时她只以为是她犯了错的缘故。
孙可莹也道:“那之后,各府都收到了一道圣旨,不许外谈此事,听说还是大长公主亲自去求的。”
为的就是想让温黛不受其扰。
“可若是照你所说,李宝珠算计你,那她就不该自缢啊,该是得意才对,怎么可能还自觉受辱。”
想不通,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不过想到了什么,孙可莹握紧手,嗓子忽而干涩。
“在那之后不久,徐月牵线搭桥,便找上了我,我与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许多东西都心有灵犀。”
温黛和孙可莹对视一眼,都从中发现了不对劲。
温黛沉声道:“这件事你别管了。”
孙可莹抬眼看她,以为温黛是怕她有危险,忍不住有些触动。
“你...”
温黛郑重其事道:“别回头又被人忽悠了坏了我的计划。”
孙可莹:“...”
她再被温黛感动一次她就是狗!
温黛本以为徐月只是同她过不去,想要抢走谢安,可她没想到徐月居然已经疯成了这样。
她想要同阿娘说,可是若是说了,阿娘定然不会让她去赴宴了,可若是这样,她如何得知徐月想要做什么。
于是这个想法就被温黛提笔否决了。
江弈最近去城外练兵去了,又不在。
偌大的汴京,她竟找不到一个好帮手。
她有些挫败,下意识想要去摸摸手上的小佛珠,只是摸了个空。
温黛这才想起,那佛珠早就给了谢淮那家伙。
想到这人,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虽说不知人行不行,可死马且当活马医吧。
温黛斟酌片刻,才提笔落字,紧接着装到信封里去让又青悄悄给他送过去。
因着上次谢淮代替谢安去公主府送礼,不仅没让赶出来。
反而讨了大长公主的欢心后,谢夫人看谢淮就更加不顺眼了。
不仅撤走了仅有的两个撒扫小厮,每日送来的膳食都是清汤寡水。
对此很是说法道大公子才从寺庙回来,不宜沾染荤腥,当一切从简才好。
而谢安在听说谢淮居然和温黛一同去了无量寺,就更加不舒服了,索性连来谢淮这儿都不来了。
一时间,国公府内的人都知道大公子这是坐了冷板凳,讨论着中秋佳节,怕是不会让大公子进宫去了。
谢淮本人对此,却毫不在意,每日只是写字做丹青。
如今骤然瞧见院中来了人,只以为是奉行着谢夫人命令又来做什么事。
直到听见是公主府送来的,他满不在意的神情才收敛几分,眼神微凌,看向来人。
小厮被这一眼吓了一跳,但很快稳住心神,将东西放下了就避瘟神似的的离开了。
谢淮放下手中的笔将信封拆开,小郡主的话洋洋洒洒拢共也就三四行。
谢淮一眼就看明白了小郡主想干什么。
查徐月。
最后还写了,若是谢淮为难,就当她没说。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且毫无顾忌。
谢淮摩挲着手中的的字迹,甚至能想到小郡主是何等理直气壮的写下这些话的。
他眼神微柔,将信纸小心叠好放回信封,又拿来盒子装了进去。
再回眼时,眼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他低垂着头道:“江侯爷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宫宴之上,将谢家一举摧毁。”
谢淮拨弄着棋篓,缓缓道:“先不忙,先将那些东西压下去。”
男人闻言瞬间急了,“殿下,不可啊!”
好不容易才收集到这些年来谢家大大小小的罪证,只待将其连根拔起。
谢家门生遍布朝野,若是骤然倒塌,周国朝野定然会元气大伤,到时候自然无暇顾及秦国,能让秦国休养生息,枕戈待发。
没理会男人着急的模样,谢淮眉眼微厌,这是他不耐烦的一贯神情。
“没什么不可,只需要将关于谢夫人的抽一部分大白于天就可以了。”
毕竟现在他还需要谢家大公子这个名头。
况且谢夫人出事了,谢安又如何坐得住,那温家自然不会再与这样的盟友结亲了。
谢淮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看着眼前这一局死局。
棋盘之上,白旗气数将尽,而黑棋步步为营,已成围剿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