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魂态的巨兽通体漆黑,周身环绕着令人发寒的煞气。它蜷缩在沙发角落,庞大的身体起起伏伏,一双森冷仇怨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谢叙白,不时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喘息。
谢叙白以为是本体头骨被砸出一条缝,让它痛到了现在。
结果让阴魂们将头骨拿出来一看,骨头表面光滑完整,那条缝居然早已愈合。
谢叙白皱了皱眉头,翻看古书,终于找到症结所在。
原来这骨头已被秘法炼化,认屠宰场老板张斌为主,不管何时何地,怨兽都得听从那人的命令。
张斌眼睁睁看着自己奴役的诡砸了自己的场子,怎么可能不愤怒?这阵儿估计还在气急败坏地召回怨兽。
怨兽气喘不匀,正是在苦苦抵抗。
谢叙白叹了口气:“既然你知道自己事后会被清算,为什么要那么冲动?”
他本想靠控制怨兽掌握张斌的动向,便只下令让它消灭自己潜入地下室的痕迹。
哪知道怨兽对张斌的恨意那么大,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借机将整个屠宰场搅得天翻地覆。
它是爽了,可也彻底暴露自己背主的事实。
被炼化的诡无法抵抗主人的意愿,等怨兽的意志被消磨殆尽,回到屠宰场,心肠歹毒的张斌必定不会放过它。
听到青年的询问,怨兽大脑袋一偏,重重地哼了个响鼻,宛若发出轻蔑的嗤笑。
它对胖男人满腔怨恨,不代表就会对闯入领地的谢叙白有什么好感。
谢叙白倒也没说什么,转过头去翻箱倒柜。
民宿的居家用品都比较齐全。谢叙白找到工具箱,从里面取出镊子,又拿来一把水果刀,仔细用白酒消毒。
刀下正是怨兽的本体头骨。
怨兽神色一变,死死盯住谢叙白伸出去的手:“吼……!”
它以为青年想教训自己,就和不断劈砍头骨逼它听话的张斌一样。
却没想到,先触碰到骨头的不是锐利的刀锋,而是青年温热的指尖。
那一点热意微乎其微,但放在冰凉的骨头上格外明显。
怨兽能清楚感觉到谢叙白的手指顺着眉心摸到颅内,热意一路绵延,好似轻柔的羽毛扫过耳垂。
和刀斧加身的痛感相比,它不值一提。
却又那么强烈。
怨兽狠狠打了个哆嗦,一双无瞳的眼睛瞪得老大,充满前所未有的震撼:太可怕了,这又是哪门子折磨诡的酷刑?
谢叙白不过摸索一小会儿,便发现怨兽开始撑不住身体,东倒西歪。
“?”这么敏感的吗。
谢叙白皱了眉头,下意识加快速度,终于在某一时刻触碰到三个细微的突起。
其色猩红,略粗,尖头似锥,这便是书中所写的镇针。
钉棺材的钉子被叫做镇钉或镇魂钉,这里的镇针有异曲同工之处。张斌能奴役怨兽,依靠的就是这打下去的三枚镇针。
“接下来可能会很痛,忍着点。”谢叙白拿起消毒后的镊子,顿了顿,补充道,“尽量别喊太大声。”
“吼?”
瘫软在沙发上的怨兽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到一阵剧痛袭来,疑惑的叫声瞬间变成凄厉的惨叫,当场破了音:“嗷!!!”
怨魂的叫声,一般只有被作祟的人和奇人异士能够听到,玩家属于后者。
当叫声贯彻云霄,附近监视的几人瞬间精神一振,大喊不妙:“一定是诡王即将进入狂暴状态,让这些怨魂跟着发狂躁动!”
另一边的谢叙白丝毫没有受叫声的影响,干脆利落地拔出两枚镇针。
怨兽最初是痛不欲生,可当那烦人的镇针从头骨中被取出的一刹那,痛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前绝后的舒适感。
它的大脑一片清明,浑身好像有了使不完的劲儿,简直想要对天长啸。
自然而然的,它开始渴望谢叙白取出第三枚镇针,让自己彻底解放。
到那时候,它被禁锢的力量将全部恢复,无人再能压制它、掌控它。
哪怕是拥有它本体头骨的谢叙白,怨兽也有把握在一瞬间将他按倒!
谢叙白忽然瞥了它一眼,仿佛读出它不轨的心思,直接将镊子放在一边,拿起水果刀。
刀锋割破指腹,嫣红的血液凝成一股,顺着皮肤滴落在最后一枚镇针上。
镇针并非凡物,遇到鲜血瞬间激活,像干涸的海绵一样大力吮吸,不消多时便把血液吮了个干净。
整根针宛如被仔细打磨一番,通体剔透光润,犹如上品血玉。
先前提到过,张斌及其同伴在炼化平安的时候遭到反噬,乃至于实力大减。
谢叙白不清楚这事,本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能一次成功。
奴役印记被覆盖,现在的他对怨兽拥有直接掌控权,不需要言语命令,只用一个简单的意念就能控制对方。
“吼!”
再一次被奴役,当事兽简直要气炸了,伏低身子,爪子前倾,不断发出怨恨和威胁的低吼。
“你对我有敌意,以防万一我必须采取点措施,等解决掉老板张斌,我再放你自由。”谢叙白落下一句,也不管它能不能听进去,转身来到窗边。
他特意选了楼层较高的民宿租住,从他的视角看下去,能一眼望见巷子里的全景。狗子平安趴在窝里,安安静静,似乎睡得正熟。
见玩家们没有被吸引过来,谢叙白的神色也不见轻松。
从刚才开始,他就有种极度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
正当谢叙白陷入沉思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自己。
是那头怨兽。
刚才它对谢叙白呜嗷直叫,满脸都是敌意和仇恨。
这阵见青年根本不理会自己,却眉眼一弯,对着楼下流露出似水温柔,瞬间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儿,觍着张不可一世的冷脸就凑了上来。
有镇针的效力在,谢叙白大概能感知到怨兽的情绪。虽说敌意不减,但确实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这头怨兽不同于其他怨魂,不仅实力强大,意志坚强,还能驱使震慑那些比它弱小的怨魂。
谢叙白想让它一起对付张斌,不准备把关系闹得更僵,便站在原地,看它打算做什么。
“吼。”
怨兽抬眼看看青年,见对方脸色淡然,目光平静,没有拒绝自己的接近,便鼓起胆子,舔舐谢叙白指尖残留的血迹。
这个动作,怨兽做得理所当然。
谢叙白直到被它如珍似宝地舔了快两分钟,才发觉不对劲。
或许是怕引起他的不悦,怨兽粗糙的大舌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没有让伤口二次撕裂。
但谢叙白无法忽视,在成功吮吸血液的刹那间,怨兽突然兴奋加重的喘息,和几乎压抑不住的贪婪。
等等?
谢叙白猛然惊醒,将面前的大脑袋一把推开,步履如风走到桌前。
怨兽却以为青年不愿意喂饱自己,顿时委屈地拧了拧眉毛。
直到看见快速翻阅古书的青年,突然沉下脸,一瞬间露出相当可怖的表情。
【我看到书中记载:若是炼化之诡,必以人族血肉供养,其中以饲主最佳。若诡怪餍足则万事皆休,反之将失去理智,发狂食人,切记切记。】
那股不祥的预感终于在此刻爆发。
谢叙白猛然一咬牙,拿起水果刀就要冲下楼去找平安。
按照古书上的记载,他当初给平安喂血的行为,可能误打误撞地改变了炼化的走向。
但因为他当时是个纯粹的普通人,没有承受仪式的法力,导致炼化仪式中断,只完成一半。
他没有感知到掌控力,成为平安并不完全的饲主,且对此毫不知情。
可平安身为半炼化的诡王,却无法打消对饲主血肉的本能贪欲和觊觎。
就像人不吃东西会死,狗子在和他相处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忍受着抓心挠肝足以致命的饥饿感。
却还对他装作若无其事,摇着尾巴表现得那样开心。
那么长时间……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一点察觉!
谢叙白胸口憋闷,心痛得无以复加。
直至快到楼下,他突然刹住脚步。
——平安之前哪怕忍着饥饿都不愿意伤害他,难道现在就肯喝掉他的血吗?
谢叙白用力揉捏眉心,寻思该怎么让平安乖乖吃饭。
他突然想起来,为了让监视的玩家相信自己的说辞,在超市买了不少自制狗饭的食材。
……或许可以试试。
谢叙白转身拾级上楼。
在怨兽和阴魂们疑惑的目光下,青年径直走进厨房,袖子反挽到臂弯。
他拿起菜刀,金属色的刀面反射光泽,将皮肤衬得如玉白皙。
不远处,严岳等玩家也带着从医院获取的血袋赶回巷子附近。
他们不清楚诡王会不会满足于冷冻血浆,便使用治愈道具,每人现放一些血,攒满小半盆,有备无患。
玩家们担忧不已:“直接喂食诡王,这方法真的可行?万一诡王饿得发慌,觉得半盆不够,想直接吃人……”
“如果行不通,那就只能一战了。”严岳握住张斌给的大砍刀,深吸一口气,看向巷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