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抵消伤口生肉的不适,药里加入了麻醉剂,我还特意嘱咐药剂师调整剂量,因为我很喜欢看人醒着的表情。醒着,面对世界的一切,才有更真实的酸甜苦辣!”胖子捧起一杯香气四溢的茶,像模像样地送到口边。
“讲吧~”胖子愉悦的语气,仿佛正期待着一场精彩绝伦的评书。
“……从前有一个名声极坏的人,叫珠子。尤其在白区中,他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但又像疯狗一样人人避之不及……”
“因为他有后台,而他的工作就是利用新人,为后台老板在白区大肆夺取硬币!”
说到这里,珠子从木柱顶端望向鬼皮。鬼皮也正静静地望着珠子,麻醉剂的作用让他无力做出更多动作。珠子看着鬼皮慢慢收回目光躺回地面,不一会儿,身下的地面上就淌出了不少血。
“继续吧!”胖子把茶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用脚趾点了点鬼皮正在颤抖的指尖,“有药在,他这具身体不会死的!”
“由于在白区声名狼藉,珠子在白区里很难再钓到敢于与他结盟的新人了——因为几乎所有新人都在被榨干一切后消失在公寓。然而老板给出的期限就要到了,珠子决定铤而走险,将自己放逐到公寓外,希望能找到一个全然不谙世事的新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珠子在河边捡到了一个新人并且得到了新人的信任。珠子欣喜若狂,他万分小心地对待这名新人,即便新人随时能撩拨他的怒火到极点也仍然笑脸相迎、耐心对待……”
“反正新人当时已经想自杀,不必有什么罪恶感。珠子从开始便一心想要笼络他,让他帮忙赚取更多硬币——也包括为了榨取更多硬币牺牲新人的爱情。虽然最后只多得了一点点,但与硬币相比,新人的感情仍然微不足道……”
木柱顶端,珠子以讲述故事的口吻和平淡的声音,向鬼皮一点点讲述他们真实的过往。胖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柄墨色折扇,摇头晃脑地听得起劲,最后还特别站起身为珠子鼓掌。
“这就对了!做你这一行,不能也不应该对任何人积累感情。自己结下的羁绊自己扯断,这样你才能继续得到我的信任,为我好好工作——珠子,其实十几枚硬币你若要我可以送你,因为你是我这里‘成绩’最好的下属。希望你下次能弄清老板究竟在乎什么,有什么东西绝对不可以做!”
胖子说完,招呼两名一直站在身后的绿衣男子搬东西回去,而自己则踱着步子、伸着懒腰向空洞旁那间极为花哨的房间走去,似乎打算补觉。
“你……不下来吗?”
此刻鬼皮身上的麻醉剂已然失去效用,他盘膝坐在地上,平静地听完了珠子最后一段话。见胖子走了,鬼皮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抬头望向木柱顶端的珠子。
“‘浇’了一夜树枝,生命力再强的人也会枯死的!”鬼皮的话里藏着一缕讽刺,但说话的时候他又故意低下头,似乎又不太想珠子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等你走了,我就下来——善始善终!”
“你昨晚说的都是实话,可我还差最后一个真相——善始善终。”
珠子想了想,伸手从木柱背后找到一只圆形按钮。只一按,他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毫发无伤。
“知道你为什么头脑聪明还会被骗吗——因为你没有真正的自己!”
鬼皮回身便走,珠子讲的“故事”还沉甸甸地压在脑海里。他连整理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忙着不停地将一个个事实塞进脑海,这样才能追上绿区其他人,和他们看到同样的世界。
同样,鬼皮也不知道该不该完全相信珠子的话。浑浑噩噩之间,他能明白的只有两件事——珠子至少不是他的同伴,以及这里不欢迎他。
“有真正的自己,世界会产生偏差和倾斜,但那才是人一直憧憬进入的世界……没有眼见为实,只有独断地确立、选择相信什么……”
鬼皮身后,珠子依然喃喃自语,慢慢靠在了身后的木柱上。
鬼皮独自一人回到暂时属于他的绿区空间,铺好床准备入睡。然而在入睡铃响起前,他又从刚刚捂暖的被窝里跳下冰凉的地面,一步步开始用脚丈量如今属于他的空间。
月光下,房间里的每一寸空间都随着脚底传来的冰冷刻入骨缝,由血肉赋予它们主人的印记,而房间里蔓延的孤独感尖刺一样提醒鬼皮保持镇定。如果他发疯,他的人生就会一并发疯。
不过在月光下浪费宝贵的恢复时间,去做测量空间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本身就疯狂到可怕,但鬼皮现在需要它,需要一切能激发斗志的东西。而就在刚刚,鬼皮蜷缩在被窝里忽然想——既然他渺小得如一只小虫,那么左右是死,为什么不能在固定的代价之上做一点疯狂的事,比如和其他绿区人争夺一番?!
可能此刻的鬼皮早已疯了,因为他竟觉得自己正向人生的至高点攀登,好像有一个欢快的自己在心底深处跳舞,不管明天是不是会在展翅之后跌落悬崖。
丈量房间结束后,标记好“领地”的鬼皮又兴奋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却始终没有睡意。最终他又红着眼睛坐回窗边,想看看今夜会不会撞见第二个“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