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去应该安全了。鬼皮望着黑洞洞的窗口迈出一步，想了想又缩回来。

“我能与莲花见面吗？只是聊聊天，你清楚我改变不了什么！”鬼皮转头问魅画，主动把胸前的“校徽”摘了下来。

“这是我与莲花约定的最后一步——你以为没有我的允许你能走进去吗？”魅画眨了眨眼，将目光从那扇鬼皮本想穿过的窗户上挪到鬼皮身上，“我正等着你被窗户弹回来。”

“你……”

“告辞之前先问过主人，这是基本礼仪！”

“怎么样，是不是她的话在你看来很难理解？”莲花站在几乎落地的飘窗前问，两只细弱的胳膊从袖子里完全露出，放肆地沐浴在充满月光的飘窗里。

魅画最终将鬼皮引导至一扇窗前，说那里就是莲花去绿区之前的临时居所。鬼皮注意到从位置上看，那间房间与莲花曾经呆过的“秘密空间”仅一墙之隔，房间里还隐约散发出一股和魅画身上的气味十分相似的香气。

鬼皮走进去的时候，莲花脸上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释然和虔诚，仿佛在月光里朝圣。他看着莲花诡异却稚嫩的表情，慢慢在他身后停下脚步，不知道该斥责还是该心疼。

“其实你该思考的应该是为什么我会要求你来——孩子只是我的躯壳，我已经长大很多年了！”莲花头也不回地提示鬼皮，同时几近恶意地在月光里挥动双手，看起来一副顽皮小男孩的模样。

“……我还是不能把你只当做阴谋执行者……可能我会因此而死，但仍旧不能！”鬼皮无奈却坚定地拒绝莲花的好意，“你可以对你的信仰朝圣，我也不能放弃坚守的信仰！”

“执行者……她没和你说吗？她只是要求结果并且递给我一份计划设想，真正完善它们的——是我！”

“……”

“怎么？”

“你没有必要向自己栽赃——即使处于世上最无可奈何的境地，人生也可以像你的名字一样，成为一朵无瑕的莲花……”

“哈哈，你喜欢被说成一只纯洁无瑕的吉祥物吗？”莲花“咯咯”笑了，清澈的笑声在房间里自由回荡，末了却在落寞中湮没。

“……如果我可以早听见这话几日，说不定……”莲花停了几秒，突然小声嘀咕，舒展在月光里的手臂也被话语间追不回的时光捆绑，僵硬在空中。

“……你看见窗外的景色吗？除了很多很多花，还有很多死在花丛间的‘蝴蝶’尸体。每天，我都陪着它们沐浴月光。”

鬼皮发觉莲花说这话时，有晶亮的东西从他睫毛上滴落。鬼皮抬头望向窗外，夜空下澄清的月光如海，照耀花园宛如不朽，飘荡的花香里有孤舟般闪耀的“蝴蝶”干尸浮动，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扇动翅膀奔向永无疾苦的彼岸——

鬼皮脑海里赫然出现莲花随那些干尸在窗前挥舞双翅的景象，他猛然醒悟——每晚的那个时间，莲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惊恐地瞪着莲花消瘦的身体，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没注意到吧？魅画用来通信的‘蝴蝶’，其实不能在公寓存活。它们不属于公寓，可也找不到该去哪里，只能竭力寻找憧憬的、与自己相似的地方。因而它们都是‘一次性’的，用过之后、没有用处后就被废弃。它们的尸体也很美啊，可没人和它们一起舞蹈！”

“出发之前，我每天每天都会在这里陪它们。可能是它们护佑我，我总算有机会追逐希望！”

恐怕人类不是只有理智即可存活，绑住翅膀的蝴蝶终会成为干尸——这大概就是莲花最终选择追随魅画的原因。即便最后被当成“一次性”的道具，可魅画所在的地方才有莲花憧憬和发挥的夜空，他只能去那里，或者变成一具干尸。

看着莲花眼里仅存的光，鬼皮还是不忍心告诉他。莲花眼里绝美的“蝴蝶”只是一些蛾子，它们永远不会飞舞在阳光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蝴蝶’专属于魅画，是……是用来通知蜜蜜与她约会——不如说，传唤蜜蜜来赞美她的！”

鬼皮不敢再就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或许只有世间浊气才能将莲花轻飘的灵魂固定在地面，留在生活里，也许他满足了反而会跳出公寓，径直落入地面。

“他们……大概就是那种模式吧。”莲花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回答，“一个从来都理智地准备随时抛弃男友，另一个从来都知道女友绝不会永远留在身边。魅画扔手绢一样扔下来一只蝴蝶，蜜蜜就追命一样奔过来陪她——不过，安全区里恐怕也只有蜜蜜的一张俊脸能入魅画的眼。蜜蜜也是安全区里的小公子，魅画将他掌握在手里也是彰显自己在安全区的控制力！”

“所以蜜蜜的成人礼计划——魅画早就知道了。”

“当然，蜜蜜献宝一样，讲给魅画的时间比我更早！”莲花撇嘴，稚嫩的面孔上现出不属于成人的世俗，“呵呵，魅画当时倒和他相谈甚欢，我差点以为那女人终于像个女人！可她转过头来就吩咐我利用他的成人礼作乱，伺机将安全区居民的仇恨引向常青藤，她好取而代之！”

“末了，那女人还说——这样蜜蜜才能一辈子记住她！”

莲花竟学着成人的模样，向地上啐了一口口水。但他忿忿不平地弯腰啐口水的时候，鬼皮分明看到他脸上满是妒忌。

可能魅画真的妒忌蜜蜜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