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皮眼里，那片湛蓝终于在现实里有了自己的投影，他能感觉到它慢慢在凝聚成形。

尖叫声却恰在此时传来。听见尖叫声的雌性金毛犬最先回头，发出惊恐的声音，犹如离弦之箭扭身向窗口奔去。

随即跟上的是雄性金毛犬，灵活有力的身体在半空中化为一道金色的闪电。但当鬼皮和绿草赶到时，它也束手无策，急得只能在窗口下转来转去。

窗户上，一只幼犬仿佛悬浮在玻璃上一样。它的头肩已经钻出窗户，柔嫩的毛发微微有点卷曲，而它的身体和尾巴还在室内摇晃。玻璃如同一双大手慢慢掐住小狗的身体，小狗惊恐地拼命挣扎，但它的挣扎只会让那道能切开身体的致命红线越陷越深。更糟糕的是，小狗因为体型更小，对玻璃的“惩罚”耐受程度更低。

片片黄毛落下，小狗的惨叫声让雄性金毛犬几乎红了眼，却不敢贸然跃起硬将小狗扯下来。

“老师，帮帮我。”绿草突然径直向窗户走去。这次，他没有问过鬼皮再行动，任性得好像恃宠而骄的小孩。

鬼皮看着他毫无防备的背影，心里突然滑过一丝羡慕，也快步跟在他身后。

雌性金毛犬在绿草靠近窗户的刹那转身，朝绿草发出近乎疯狂的低吼。正在它想要向绿草扑去之际，鬼皮突然挡在它身前。

“我们……只想救它。”鬼皮苍白着脸，用没有血色的手指点点困在玻璃上的小狗，又一次举起双手，“我们绝不会伤害它——我们只想救它。”

鬼皮一字一字地对雌性金毛犬摆着口型。尽管他知道雌性金毛犬未必能听懂他的话，但他仍然像面对人类一样，认真而缓慢地对它讲话。

雌性金毛犬眼里的凶光敛去了些，像人类一样从喉咙里发出声声呜咽，又像小孩一样委屈。

鬼皮试着用微微颤抖的手指触摸它，两颗泪珠从雌性金毛犬眼里滚落出来。

见妻子安然无恙，且总算冷静下来，绿草身旁的雄性金毛犬才低吼着望向绿草。它跳上窗台，严密监视着绿草的一举一动，闪烁着凶光的眼睛仿佛在警告绿草——敢做任何越轨的行为就马上咬死你！

但绿草仿佛没有看到雄性金毛犬一样，心无旁骛地向小狗伸出手臂。担心弄伤小狗，他一面轻声安抚小狗，一面轻轻用手臂环住它。

困住小狗的玻璃随着绿草的动作泛起一阵涟漪，但正在绿草抱住小狗的瞬间，玻璃竟骤然缩紧。鬼皮只觉得眼前红光一现，再看时绿草的胸前已经被自己的血染红了一片。更糟糕的是，小狗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再度陷入惊恐，见挣扎无效居然狠狠一口咬在绿草手上。

“呜呜！”雄性金毛犬立刻冲向绿草，却只能在玻璃前顿住。它着急地看看绿草又闻闻小狗，喉咙深处发出几近绝望的悲鸣。

“绿草！”鬼皮想要上前却被满眼恳求的雌性金毛犬拽住衣袖，只好继续留在它身旁。

怎么回事，玻璃为什么不像平日一样慢慢收紧？！鬼皮焦急地观察绿草手臂上被切出的伤口，突然发现如果按照比例计算，绿草身上的伤口恐怕和小狗身上的一样深！

“绿草，不能让玻璃意识到你施救的意图！”鬼皮迟疑了一下，再度左右看看被困其中的绿草和小狗，终于狠下心将一切赌在这个可能上。

“好……”绿草抖着嘴唇回答，“确实，落难者若被排挤，施救者十有八九会被同样对待而无关公理！”

他竭力挣扎着又一次将双臂伸向小狗，只是这次他没有试图拉住小狗，而是将它狠狠向外推！

这次公寓的玻璃在绿草触碰小狗的同时松开，绿草的双臂上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但绿草已经没有时间顾及伤口了，小狗的身体已经飞在半空，绿草趁机跃起，凭借意志抱住小狗。雄性金毛犬早就等在一旁，眼见绿草抱住小狗便咬住绿草的衣服用力一扯——

绿草和小狗一起摔在窗台下，鲜血濡湿了小狗金色的毛发。

雄性金毛犬哀嚎一声扑上前，从绿草怀里夺过小狗。雌性金毛犬也撇下鬼皮，眨眼间就接过小狗，抱在怀里一下下舔着小狗的身体。

“你怎么样？！”鬼皮急忙赶到绿草身旁，看到绿草只是失血较多才稍稍安心。他抱了一下绿草的双肩，不由得望向两条金毛犬的主人。

出了这样的事，男人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他面前放着一只杯子，从鬼皮的角度看不到杯子里有水。男人用一只小勺在空空的杯子里搅着，安静地沐浴着阳光。浸透鲜血的绿草和沐浴阳光的男人，仿佛是两个世界。

“你不关心陪伴你的生灵吗？！”男人的神情几乎令人幻觉见到了天使，然而在眼前的情形下，鬼皮深信这男人与恶魔一样恶毒，不禁对他怒吼，“世上是否只有你不应该沾染一丝凡俗，你自以为天生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