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钰很早就看凤元修不顺眼了。最开始绑来凤元修时,他的不顺眼还只停留在看所有人不顺眼,里面‘所有人’的范畴内,然而,从谢楚云出现开始,他的心里开始不断冒出又酸又苦的泡泡。
每个泡泡里面都在说,凭什么?
凭什么他和谢楚云的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她要救这个男人?凭什么和谢楚云住在一起的不是他,而是这个又弱又无趣的男的?凭什么她能为这男的做这么多事,一点报酬都不要,甚至还扮成他解决魔物潮?
幽静的月光下,徐钰靠近正在认真学习基础剑法的男人。
然而,银白头发的男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收起剑,转身向徐钰点头致意。
徐钰皱紧眉毛,忽然看到了什么,狐疑问道:“你修的是……无情道法?”
徐家祖代中,曾经有个老祖宗是练无情道的,本来这事并没有多少稀奇,不至于写进族谱里,但这位老祖宗天资聪慧,出生起便天有异象,有高人曾直言,该子必能得道成仙。
突破的那一天,他得到天启,需要杀死他的道侣以证大道,那位祖宗生性冷漠,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杀死自己的道侣,却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动手,反而把自己所有的生机输送给了被族人暗算地奄奄一息的道侣,自己孤独死去。
从此,徐家禁止感情用事的家训写在了族谱上,对所有子弟耳提面训,还保留了当初的影像,代代相传,就是为了防止徐家子女们再出现为了感情自断前途的事。
凤元修的动作很生疏,但被逼着看影像看了上千遍的徐钰很快意识到这就是无情道的气势。
他的心里生出喜悦来:“谢楚云知道你修无情道么?”
凤元修淡淡道:“知晓。”
徐钰露出奇怪的表情,沉默片刻后,趾高气扬道:“既如此,你便老实离她远些!”
凤元修不出声,无声地看着他,昏暗的月色下,冰蓝色的眼眸仿佛两道幽幽鬼火
他苍白的脸藏匿在暗色中,当他不说话时,身上本就淡薄的生气更是少得可怜,黑色树影在他肩膀晃动,竟给人一种森森鬼气之感。
“为何?”他开口。
徐钰心里发怵,下意识后退一步,等反应过来时,又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强硬:“你不知道?你修无情道,想得道飞升就得杀妻证道!”
“……”
月光中,男人仿佛被定住了,良久,他看向自己的手心。
“我……不知。”
徐钰走后,凤元修本想继续修炼,但不知为何,心久久静不下来。
忽然,手中的剑传来声音。
他的表情未变,习以为常地去听。
过了一会,他的脸色慢慢变得煞白。不知不觉握紧了手心的剑,冷幽的视线,投向谢楚云房间所在的方向。
——
次日,天还没亮,谢楚云就听到宅子外面响起嘈杂的声音,一问才知道外面都是没有修为没有武力的普通人,正围在外面,求徐家出面,灭了狐狸精。
原来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到晚上,他们窗户外面就会出现狐狸的影子,每天晚上这一带就会有一个妙龄女子消失,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家里女儿消失前,他在屋子里看到了一条火红的狐狸……
各种方法也试过了,找壮士蹲点守也没用,大家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每天晚上还是有女人失踪。
他们实在没了法子,只能来请方圆里唯一有修为的,武力最高的徐家求助。
他们七嘴八舌地讲,谢楚云打着哈欠听。
昨天晚上不知为何,她有一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定,胡思乱想想到了她交给凤元修的天溟剑。
她忽然想起,羿斋本人实际上从来没有说过,他只能与她一个人交流……万一以前只是他懒得让其他人看见,或者不屑和别人说话,实际上的他可以选择能不能被人看到和听见呢……
昨晚的谢楚云想着想着,心底冒出一股凉意。
羿斋这个家伙看着纯洁,实际上心肠焉坏,为了看乐子什么都做得出。她把剑借给凤元修,万一小矮子又做出什么疯事……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早上一起来,又觉得昨晚太多虑了。
退一百步来说,就算她怀疑的是正确的,羿斋好歹也是她的剑,是她的同伴,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刺她,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崽子想害她,凤元修也不会如他所愿。
她清楚凤元修,虽然看起来呆呆的,但他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和考量,那家伙估计连蚂蚁都不忍心踩,连鸡都没杀过,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挑拨害她,更何况,她和他是朋友,就像谢楚云信任他一样,他肯定也信任着她。若是有人对他说了她的坏话,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她辨别真假。
果然,她就是最近日夜修炼修糊涂了。徐钰答应好的功法还没找到,她得找点事情干。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对徐宅的家主,也就是徐钰的姐姐道:“我可以帮忙解决这件事。”
当天晚上,谢楚云给当地所有有女人的屋子布置了阵法,邪祟妖物进入不得,徐宅除了她和徐家主的房间,其他女性住的地方也尽数布了阵法,她坐在梳妆台前,窗户半掩着,等候妖物的到来。
半夜,谢楚云忽然打了个呵切。镜子里,少女特意涂红的指甲秀气地掩着嘴巴,眼中泛开氤氲的水雾,困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镜子里,反射出一个人影,他无声地站在门外,整个人被阴影笼罩。
然而坐在梳妆台前的少女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她倒在梳妆台上,枕着手臂,安静地睡着了。
来者熄灭烟雾,悄无声息进门,冰凉的手握住少女的手臂,还未使力,忽而对上一双眼眸。
红棕色的眼眸冷冽清醒,被微弱的烛光点亮,仿佛凌晨隐匿在丛中的,野兽的眸子。
烛火快速地闪了一下,只是瞬间,谢楚云反手制服来者,把他用力按在桌上,语气淡然:“小狐狸?你是哪来的小狐狸。”
“……楚云,是我。”
那人语气微低,听着很熟悉。谢楚云把烛台拿近了些,看清来人的模样,忍不住抬了下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