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出现了意外,但该做的还是要做,萧素玄着手赈灾事宜,派了不少人过去。
姜夙月在一旁观察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感觉这人突然变好看不少。
第二十二日
姜夙月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可究竟梦到了什么,她又记不起来。
鬼使神差地,她陪素玄看奏折的时候对他说:“素玄,如果痛苦避无可避,那就试着去接受它,太过在意,也会折磨自己的。”
萧素玄却回道:“我不这样想,既然不可避免,那就该好好利用。”
“利用?”
“我会让这一切挫折都变得有价值,每一分痛苦都是我锋利自身的磨刀石,是我博得别人同情与信任的投名状,不论任何事,不论好坏,都要成为我向上变强的养料!”
姜夙月听着这样的回答,心里翻江倒海,她好像……从未看清过素玄。
第二十三日
南楚城池接收一步步推进中,大多数毫无抵抗之意,小部分全力拒敌,有些已经归降的还会有顽固之人暗中挑事,萧素玄让王将军无需留情,该镇压就镇压,必要时可杀一儆百。
姜夙月看着边关奏报,道:“素玄,杀人不好吧。”
萧素玄却道:“老师常说,为君者,当有慈悲之怀,漠然之心,心慈手软是做不成大事的。”
“人性本善,你派人去好好劝说他们,肯定能成功的。”
“月儿,人性岂会本善呢,人性本恶才是,你长在相府,身边皆是善意,所以觉得世人都是好的,可母妃当初在冷宫生下我,见我不能帮她争宠,便想掐死我,她又怎么算?所有人生下来都有着自私的本性,我一直相信,国泰了才能民安,国家不稳,百姓的生活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的。”
第二十四日
御花园里,橙冬揪着花唉声叹气。
相府送进来的丫鬟小兰从远处走来,“橙冬姐姐你在这呀,叫我好找,我特意做了份老家的特色虾饺,快尝尝。”
橙冬转头,见是同乡小兰,摇摇头表示不想吃。
“你怎么了,有心事?”
橙冬不搭话。
小兰倒是热情,“说说看嘛,咱们同乡一场有什么不能说的,皇后娘娘骂你了?”
橙冬道:“不是我自己,是小……皇后娘娘。”
“她不是一直陪着陛下吗,好好的没事呀。”
“小兰,你知不知道我们娘娘她看着陛下的时候,眼睛就像……就像珍珠一样,会发光的。”
“橙冬姐姐你胡说什么呀,人眼睛哪会发光,那不成妖怪了吗?”
“我,哎呀,跟你说不清楚。”橙冬满心烦恼,“我觉得陛下挺好的,小姐怎么就非要吊在宸王这一棵树上。”
“宸王?他都当中周皇帝去了,还有什么事?”
“今天早上娘娘又在看那只和宸王定情的丑荷包了,真是气人,我是娘娘出嫁前才被提成大丫鬟的,我是不知道她跟宸王究竟是有多么难忘的过去,也不懂那种有情饮水饱的心究竟是怎样的,我只知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宸王再喜欢,护不住她又有什么用。”
小兰在相府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些皇后娘娘和宸王的事,劝道:“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嘛,一时忘不掉也正常。”
橙冬很为小姐不值,“你是不知道那宸王有多讨厌,别人随便耍点争宠的手段,他就跟傻子一样全信了,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宫里长大的,娘娘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不信他就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几次险死还生,连红芙姐姐都没了,他也只会叫娘娘等,等,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样吗?”这还是小兰入宫以来第一次知道娘娘在中周的事呢。
橙冬还在继续抱怨,“娘娘不过是稍稍反击一下,他就摆出一张不可置信的脸说你变了,娘娘在那边总是受伤总是生病,宸王能连着几天都见不着人影,我就不明白了,究竟有什么好惦记的!”
小兰也觉得橙冬的话有道理,出主意道:“橙冬姐姐,不如……你把那个荷包毁了吧。”
“毁?”
“对呀,万事总有意外,不小心打翻烛火烧光了,浣衣局见它太丑以为是宫女的东西随手丢掉了……这不都是办法吗?”
橙冬觉得可行,“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办。”
第二十五日
前往定县赈灾的官员中有一位刘大人私吞赈灾款,被主事官员发现,半路扭送回京。
萧素玄在早朝上大发雷霆,“朕清楚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现在居然连赈灾款都不放过了,你们的一年的俸禄有多少,吃穿用度又是什么样的,怎么还能从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灾民手里抢银子!”
一众官员纷纷表忠心,顺带斥责贪心的刘大人。
姜夙月难得听到素玄这么愤怒的声音,有些惊讶,不是不在乎小贪吗,仅是三百多两而已,连件像样的首饰都买不起。
第二十六日
萧素玄又病了,却还强撑着处理公务。
姜夙月劝他休息一下免得病情加重,他却根本听不进去。
第二十七日
萧素玄早上起床差点摔倒,病显然更重了,却还是强打精神去上早朝。
午间,姜夙月又劝他,“素玄,休息两天吧,国事不会因为你带着病苦撑就变好,那些老百姓也不会因为你为难自己就心存感激,你非要累垮自己图什么!”
萧素玄头疼欲裂,喃喃道:“他们是东齐之民,而我是东齐之主,我有责任给他们安宁的生活。”
第二十八日
萧素玄头昏昏沉沉的,偏这个时候张重靖还进宫找他吵架。
是为着前几日刘大人贪墨被抓,全家流放至定县的事。
“萧素玄!你知不知道刘大人刚一进定县就被……你知道不知道他们一家死状有多凄惨。”
“还没有奏折报上来,我当然不知道,不过大概也能猜到。”
“你果然是故意的,你明知道定县百姓有多恨他,还大张旗鼓地把他们一家子赶到那里,明面上饶他一命,可实际上却是送他上绝路,素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至于此!”
萧素玄眼里的张重靖带着虚影,他强撑着精神,“又不是朕让他贪钱的。”
张重靖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到素玄的不对劲,“只是三百两而已,先帝在的时候户部的吴尚书贪了三万两,也不过是斩他一个人!”
“而已?”萧素玄怒极反笑,“前两年东齐灾情不断,顺城的县令给朕递了一份奏折,你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吗,是当地所有货物的价格。其中最便宜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人!一个手脚齐全面容无损的孩子只要一两银子,破了相但手脚齐全的只要十文钱。”
张重靖愣住。
“我残忍?你知道人命在银子面前有多轻贱吗,三百两,够买多少人,他把手伸向赈灾款的时候就该料到会有今天的下场!”
“我……那你也不该牵连他的家人,他们可什么都没干。”
“他家人的那些吃穿难道跟他的贪没有任何关系?抄家的人上报说刘家女眷擦的胭脂,穿的绸缎都贵重异常,他寒门出身,难不成这些是用那一年五十两的俸禄买来的?”
“说不定只是亲戚间送的节礼,你何必把人往坏处想。”
“他但凡是个好人就不会把手伸到赈灾款上去,朕对他们很宽容,够宽容的了!”
“素玄!”
萧素玄摇摇欲坠,长忠心道不好赶紧出言劝张重靖离开。
张重靖一走,萧素玄整个人都倒了下来。
第二十九日
素玄昏睡一夜,早起又想勉强自己。
姜夙月这回说什么也不让他起床了,“你现在病着应该好好休息。”
“不行,最近事情很多,我要是耽误了,会出乱子的。”
“素玄,你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从有记忆开始,我一直都过得很辛苦,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素玄,你不是说百姓大多愚昧吗,那些愚昧的人不值得你这么拼命。”
“百姓……都是可怜人,无处学文才,无处习武艺,眼前只看得到身前一亩三分地,日复一日,最终成为一只愚昧迷惘的羔羊,任人宰割。”萧素玄双眼迷蒙,“笨一点,弱一点,也有生存的权利,上天不公,让这世道黑暗无边,那我造一方安全的天地,让他们即便看不清前路也能好好活下去。”
“素玄……”
“我不能倒下,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素玄,你听我说,今天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我,这一个月我看你处理政务也学到了很多,我可以帮你先分好,轻重缓急,我会替你斟酌的。”
“月儿……”
“我知道你看重的是什么,我会做好的。”
“我不能……”
“你相信我素玄,”姜夙月眼含热泪,“相信我!”
“月儿。”萧素玄抬手抚上那张脸,泪水滚落,好烫,他忽得平静下来,陷入了昏睡。
姜夙月安顿好素玄后便前往御书房替他处理奏折,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第三十日
萧素玄次日醒来,所有奏折已被分门别类放好,还写了一本总览的小册子,每本奏折所报之事被缩短成一句话,简洁地列在上面。
月儿,是在乎我的吧,萧素玄想。
姜夙月看了一天的奏折实在太累,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没有去御书房,姜夙月来到御花园荡秋千。
橙冬陪着姜夙月,见她一直不说话,问道:“小姐,你怎么闷闷不乐的呀。”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素玄……”
“陛下怎么了?”
“从前,他给我的感觉只有两种,有时候像微风一般和煦,有时候像细雨一样阴沉,可现在,我又发现了第三种。”
“什么?”
“太阳。”姜夙月抬起头,伸出手微微遮住日光,“如太阳一般,耀眼,又温暖,还有点……不能靠近。”
第三十一日。
男女情感不过是各自一人的选择而已,看似重要,其实比起生死悠关,比起加家国存亡,根本不值一提。
姜夙月终于下定决心,她要留在东齐,陪着素玄一起治理好这个国家。
正当姜夙月准备派人去天师府的时候,忘尘子居然先一步来找她。
“一月之期已到,不知皇后娘娘考虑得如何了?”
“我……”姜夙月正要回答。
忘尘子却笑眯眯地打断她:“且慢,在娘娘回答之前,贫道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姜夙月看着国师的笑脸,心中无端生出一丝不妙感。
果然,忘尘子道:“昨日中周云瑶皇后查出了喜脉,周皇下令大赦天下。”
“喜,喜……”姜夙月如遭雷击,一时有些站不稳。
“皇后娘娘的答案呢。”忘尘子问。
夙月脑海一片空白,已经无法回答。
“看来皇后娘娘是有自知之明的,那贫道就先告退。”忘尘子也没多言,心情甚好地离开了。
姜夙月在原地怔愣好久才如梦初醒,颤抖地拉住身边人的手,激动道:“橙冬,云瑶有身孕了,他要做父亲了!”
“小姐……”橙冬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他们才是夫妻,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忘尘子满面春风地走出皇宫,“今儿可真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