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那不曾想,这左边的剑是避过去了,靖王却又忽地自右边劈来一柄软剑,迅雷不及掩耳,飙举电至,只觉眼前一片银光乱闪。
没想到靖王虽右肩受伤,他的手竟还能使唤,此刻双手持剑,骑马失速之下,竟双手脱离缰绳,握剑直指赤那的面颊。
赤那这才猛然想起——靖王赵简,乃是天下少有的,能使三百石强弓大箭之人!且双臂皆可控弦,勇武无双。
赤那只听得耳边嗖嗖一阵响声后,剑峰划破夜空,风声凝了。忽觉面上一凉,低头看时,自己的赤金面具已落在地上。
赤那心头猛地一沉,抬眼看向靖王,只见他已勒马转头,肃杀地立在自己前头。
靖王的假面,却完好如初,纹丝不动地护在脸上。
赤那一张阴柔的俊颜,就此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青白的面色胀得通红,脑子里已是雷轰电掣,不敢相信,自己已然败下阵来。
胜负早已分晓,赤那却不肯服输。他眼中的疯狂一闪而过:
——好个赵简,何其阴险!平日里也没见他戴过面具,他今日戴着面具,必是有备而来,其中必有隐情,自己莫不是中了他的诡计……
气氛猝然紧张起来,赤那和靖王后头阵列,士兵均拔剑张弩,只肖一声令下,便能上阵将对方撕个片甲不留。
靖王却是一边将软剑缓缓收进软裘鞘里去,一边幽幽开口道:“没想到今日,本王竟然……跟个女人对决。”
语气倨傲,神情轻蔑。
靖王这话,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
赤那自幼便长得煞是好看,其面像似女子般阴柔有余、阳刚不足。若打扮得精致些,当真是雌雄莫辨。
当身后的两方军队正虎视眈眈、剑拔驽张之时,靖王却将自己的剑套从腰间解下,以及面具全数摘了,扔在地上,露出一副英气凌厉的面孔。
正是云嫣日夜思念的样子。
月色朗朗之下,靖王刀削斧刻的面容,俊挺清远,尊贵无双。他薄唇微抿,转头看向云嫣,黑眸幽深,不可见底。
对面北狄的士兵蠢蠢欲动,赤那目带狠光地盯着靖王,心意难平。大梁士兵严阵以待,空气似凝结固了一般。此刻的营门却没有一丝风,若有夏日里的雷爆一引,定会轰然炸裂。
靖王却视而不见。他带着战胜者的从容,按辔徐行,渐渐行至云嫣站立处,将一只手递给了她。
云嫣会意,立刻抓住靖王温热的手,下一秒就被靖王捞到了马背后头。靖王却没有片刻迟疑,将马肚一夹,缰绳一勒,带着云嫣扬长而去。
赤那猝然醒悟,云嫣竟被人带走了,欲打马往前追,却被牧仁拦住。
“殿下,愿赌服输,请殿下三思!”牧仁大声劝道。
更重要的,是边境还集结着大梁二十万大军,此时不忍,恐酿成大祸。
赤那急红了眼睛,马鞭还在手中,高高扬着,却听得牧仁又急道:“殿下!殿下,眼下青黄不接,军中粮草不济,恐难敌大梁二十万大军!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若强自挑战而不敌,恐此处营地失守,反而教大梁之师长躯直入北狄腹地,只怕会落得国破人亡的下场……
一时间,理智回归,赤那缓缓放下了马鞭——牧仁说得对,怎能以北狄举国老小的性命,搏一己私念?
然而,他确是败给了赵简,只能眼睁睁看着云嫣被赵简带走。
她一定很开心吧,终于能够回到赵琛身边,嫁作赵琛之妾,自此与他天各一方。
赤那一直望着马背后头那个小小的人影,渐走渐远,直至消失不见,连一次都不曾回头,只将无尽漆黑的暗夜留给了他。
终究心意难平,徒留一腔恼恨……
……
待靖王的马车过了蔚州,靖王果不食言,大梁的二十万大军人神不知地,在北狄边境消失了。
然而,靖王骑马带着云嫣过了边境,只回头看了一眼云嫣后,便跌下马来,栽倒在地。
四下大惊,马骁几乎从马背上滚下来,扑到靖王跟前,大喊:“殿下!”
却只见靖王唇色乌紫,双目紧闭,人已然昏厥过去。
云嫣眼睁睁看见靖王倒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军医说,疑是因赤那的长矛上有毒,导致靖王中毒昏迷——云嫣竟一语成谶……
方才还心存侥幸静观其变的军医吴立,现在被吓得丢了魂:“快!快传郭大夫!”
吴军医口中的郭大夫名叫郭广济,实是靖王军中一位年老体迈云游四方的江湖郎中,头几年经人举荐,为靖王所用。
郭广济方才从蔚州城内启程,迎着靖王而来,将将到得跟前,便被请上了靖王的马车。
甫一上车,郭广济便见一位身着北狄灰布袍子的妙龄少女,正俯身替昏睡的靖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
郭大夫稍一踌躇,只见这位女子面色平静、举止从容。她起身为他让出一块地方,让他替靖王诊治。
郭大夫压下心中纳罕,却见靖王方才被长矛刺伤的肩头,已是黑紫一片,连带整条手臂已带瘀青!可恨这矛上的毒性狠烈,且随着血液渐渐散至靖王周身!
郭广济见状大惊,问:“此状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