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转头给靖王赐了座,又闲问了些辽东的情形,方才道:
“你姑姑替你忧心,说你的封地在雍州,可你父皇却把你派去辽东驻守两年,能有什么好儿呢?你还是要早些安定下来,成家立业才是……”
韶安长公主接口道:“你那城府大街里好好一个王府,没有女眷也就罢了,还被小顺子那不成器的东西拆得稀巴烂。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靖王道:“姑姑还是,指望自己的孩儿比较实在。”
韶安长公主如今刚有了身孕,贪嘴爱吃酸,馋得连慈宁宫门口的毛桃儿树也不放过。她比当今圣上小了整整二十八岁,现如今才怀上头胎。要她的孩子成婚,恐怕还得等上些年头。
所以韶安闻言,气得瞪着眼儿,惹得太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从太后宫里出来,靖王正要抬脚要去凤仪宫,却遇见了前来向太后请安的许皇后。
靖王施了礼,问候道:“母后安好。”
刚见到靖王,便听许皇后身后“嘡啷啷”几声,一只鎏金的团花镂银香囊滚落在地,溜溜儿地往水沟子那头滚去。
因那香囊滚了,许皇后的贴身侍女摛锦便只能弯腰去捡,一路跟着跑,跑得老远。
许凤瑾尴尬地咳了一声,便举目打量着靖王————赵简,到底是好端端回来了。
但见他面容轮廊愈加分明、剑眉英挺、冷眸慑人,整个人沉静肃然、稳重俊拔,面色白皙得如同他那贱妃母亲。
许凤瑾每每见他,便觉得眼中有钉、肉中有刺,现下看他毫发无伤地站在眼前,直觉得胸中有火灼灼燃烧,不由得暗自攥紧了手中的锦帕……
然而,眼下皇帝日渐衰弱,正是她家琛儿继承大统的关键时刻,决计不能因赵简这竖子乱了阵脚,要将他好好稳住才是。许皇后只得按捺下去心中烦躁,露出一脸愁苦,道:“简儿,你父皇目翳已有些时日,然太医院尽是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本宫只担心……”
“母后,”靖王打断她道,“儿臣今日在养心殿,见父皇龙体康泰,并无大碍。母后切莫过于担忧,还要保重凤体才是……”
许凤瑾看上去面色极差,原就不怎么白皙的脸,现在蜡黄一片,任是最昂贵的脂粉也掩不住。凤钗之下,又凭添了许多白发。
靖王又道道:“儿臣与太子并几位皇兄弟手足情深,便是父皇偶有不适,也可轮流进宫侍疾。”
许皇后乍听靖王此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强作笑容道:“你们兄友弟恭,本宫自是欣慰。然你父皇龙体欠安,本宫身为六宫之主,事关你父皇康泰,须得亲力亲为……”
靖王深深地看了许皇后一眼,道:“母后言之有理。民间有谚,夫妻本是同林鸟。母后和父皇相敬如宾,情关天下,发乎一心,当是当今之伦范与楷模。”
言罢,靖王便抬眼看着她。
许凤瑾只看见,靖王漂亮的眼里,似藏了一整个辽东的严寒。
许凤瑾心头忽地一惊——从靖王琥珀色的眼瞳,许凤瑾竟莫名找出些他年少时才有的桀骜——她已经许多年都不曾见过了。
靖王请安,向来是话多不出十句的。今日也照常没有多的话,几句寒暄后,便撤身告退了。
靖王前脚刚走,许凤瑾面上的笑容便是一垮,责问摛锦道:“方才怎会如此没有分寸!见个亲王仿佛活见了鬼,还打了香囊?”
摛锦吓得抖了一下,跪地道:“奴婢该死!请娘娘息怒!”
许凤瑾确实气得牙痒痒。
——方才赵简说“夫妻本是同林鸟”,那后面原来还有一句——大祸临头独自飞……
怪道他眼神如此犀利——赵简,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简这竖子!”许皇后只觉得气冲脑门,气得打道要回凤仪宫,“给本宫传徐文胜!”
……
自打靖王回了京城,他的动向太子那边自是密切关注。
今日,宫中传来消息,说靖王今日回宫,在养心殿摒退左右,和皇帝说了许久的话。
“什么?”太子闻言一惊,“四弟竟然参锦乡侯姜谦一介赘婿,私置外室?”
今年过完年,太子便帮姜谦递了帖子,奏请立姜云林为锦乡侯府世子。近来皇帝眼疾甚重,不紧要的奏折都是交给司礼监的冯顾批阅的。
司礼监的冯顾本就是太子的人,替锦乡侯姜谦办这件事,对太子来说如同顺水推舟,极为容易。
可乍一听这消息,太子直觉不妙——
靖王为何要参姜谦?还不是冲着他赵琛来的么?
姜谦的奏折已朱批圈阅,刚刚发抄,表明皇帝同意了。可被靖王这么一搅和,若皇帝认真翻查起来,定会治他们一个不察!
太子的门客魏临江也想到了这一层,捻着胡须道:“靖王殿下千里迢迢回京,恐怕不单是回来看望陛下,原是有别的想头罢……”
太子凝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