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周燕珠楚楚可怜道:“回陛下,民妇虽出身低贱,却恪守妇道,绝无非份之想。民妇早前曾在建宁伯府名下的药房管事,因勤恳操持,又是伯爷夫人的家乡人,被夫人收为了义女。当年,先侯爷夫人重病垂危、药石罔效,侯爷找到建宁伯,让派得力的草药医生前去救急。小的这才近前熬药服侍先侯夫人,不敢有半点懈怠……”
周燕珠情辞恳切,这幕戏演得至善至真,俨然她是一个拯救侯府的大圣人。
靖王闻言,冷哼一声:“姜夫人不是曾经的药房管事,乃是勾栏院出身。不过,药房与你必有牵连,若不然,你怎会弄到如此歹毒的药粉?”
周燕珠闻言声泪俱下:“万望圣上明断!民妇连蚊虫蚂蚁都不曾伤过一个,怎会伤害先侯夫人?求靖王爷不要偏听偏信,教奸人蒙蔽了双眼……民妇若有半句虚言,天地不容!”
……
此时太子府内,听说今日皇帝召了靖王和锦乡侯在养心殿问话,太子竟有些幸灾乐祸。
如今太子在朝堂上说一不二,万事尽在掌握。看待靖王此番折腾,竟有些居高临下的清明。
“四弟也太心急了些。”太子温雅地笑着,“为了教孤的臣僚出丑,竟找些陈年旧事来翻炒,捕风捉影……”
朱晋狞笑:“莫非上一回,四王爷受的训斥还没够?上回他诬告殿下,皇上可是气得手脚都麻了,连叫了几个御医扎针来诊治才缓过来。险些要了皇上的命!”
魏临江也道:“别说这些事都是系风捕影,便是真的,已这么多年,那姜毓的尸骨早化为了蛇虫烂泥。天底下再精明的仵作,也难找出半点证据……”
找证据难,找证人却容易。
这时养心殿内,姜谦已经涕泪横流,跪在地下,道:
“皇上,老臣不才,必是惹恼了靖王殿下。因小女顽劣,不知所踪,老臣无能,实在寻不回了。老臣无福与殿下结翁婿之缘,还请殿下莫怪。若还有旁的什么地方得罪了,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揪着老臣不放……”
靖王面色铁青。
终于忍无可忍,道:“请父皇应允,传儿臣的证人进殿。”
皇帝被打苦情牌的姜谦夫妇弄得神烦,早听乏了。眼下双方僵持不下,靖王又有证人,皇帝便允了,命徐文胜出去领人。
不多时,一个黑衣妇人由一个跛脚老汉搀扶着,慢慢走进殿来。那妇人一身黑色罩袍,戴着黑色兜帽,面上蒙着黑纱,形容甚是诡异。
立在一旁的内侍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黑衣妇人身形不稳,晃了一晃。原来是那搀着她的老汉松开了搀她的手,跛着脚艰难地跪下,朝皇帝行礼:“草民章德生,扣见圣上!”
章德生声音粗嘎难听,仿佛许多年不曾说过话。
姜谦和周燕珠这才看清,那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替姜家看守墓园子的章叔!
章叔不好好看着墓园子,怎么跑进宫里来了?这里有他什么事?
不对!前一阵不是说章叔哑巴了、不知所踪么?这怎么又能说出囫囵话儿来了?
姜谦两口子不禁对视一眼,这才赶紧看向那一身黑袍的妇人。
只听靖王道:“父皇,儿臣追查此事已久,锦乡侯府杀妻灭子,人证物证俱在。”
说话间,只见周燕珠的眼瞳蓦地放大,她认出来了!
这个黑衣妇人,竟是,她竟是姜毓!
没错,这女子,正是在墓园里躲藏了多年的,姜云嫣的母亲。
只是,如今的姜毓,头发、眉毛全掉了,牙齿也被拔光,喉咙哑得说不出话,连站立都困难。
自那次在姜家墓园见到黑影,靖王便着金陵卫彻查此事。全然没有想到,那鬼魅般的影子,竟是嫣儿的母亲。
听说,当年姜毓病死,因得的是恶疾,停灵没有两天,棺樽便送了九锦台的姜家墓园下葬。不料第二天,守园子的章叔听见地下有响动,不顾一切将人挖了出来。
只是那时的姜毓,已经面目全非。
她曾经拦路喊冤,奈何站立不稳,面目可怖,哑不能言,头上没有一根头发,满嘴里没有一颗牙齿。官道上的人都以为她是疯子,无人敢听,无人肯信。
她想回侯府看自己的儿女,却被门子像扔破布一般丢出门来。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求告无门……
猛然醒悟,有自己这样一个母亲,让儿女后半辈子蒙羞,倒不如结结实实死了的好!
当年的女强人,就这么垮下来,终日躲在墓园里,但求一死。幸好有章叔,每日强迫她吃饭,好好活下去。
姜毓唯一的念想,只求再看儿女一眼。在当得知儿女在侯府锦衣玉食,还订了亲,这才放下心来。她不想让儿女知道她还苟活于世,也不想他们知道她的冤薮。
以他们的性子,一定会报仇。
她不想他们,一辈子活在恨里。
而章叔,为了躲避外人的盘问,索性装起了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