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熬了两天一宿，此刻面色如蜡，眼神似醋，说不出的枯瘦憔悴。

靖王忽然朝她撩袍一跪，道：“母后照顾父皇日夜操劳，还请歇息。儿臣恳请入宫为父皇侍疾！”

平日里，除却正式场合，要靖王跪许皇后，那是千难万难。可此刻，靖王跪在许凤瑾前头，卑微地求她，允他照顾他的父皇。

几位皇子回头看见靖王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神情有些复杂。

靖王此言，一来因实在忧心他父皇的病，二来提防有人图谋不轨，包藏祸心，妄图害他父皇。

端王赵慎最是狡猾，眼珠一转，开口道：“母后，四弟孝心可鉴！可儿臣们都是父皇骨肉，岂有劳动四弟一人之理？”

惠王赵弘也明白过来，接口道：“三弟说得对，若要进宫侍疾，也该咱们兄弟几个轮流进宫才是！”

——皇帝病中，身边自是需要人侍疾的。可教谁整日整夜守着都不合适。

因皇帝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醒。若皇帝醒来，瞅见在身边尽孝的儿子，一时激动立了什么遗嘱，指不定这立储之事，便有变数……

几位皇子似乎都瞬间明白了，靖王原来揣着深不见底的阴谋啊——可是，这便宜凭什么让他一个人占了？！

许皇后守着，便是替太子守着，另外几个兄弟可不答应。皇帝总共有六个儿子，此时英王赵钰虽不在场，剩余五人每人轮流进宫侍疾，也未尝不可。

太子自然明白了其中深意，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过很快平复过来。此时反对，倒显得自己有二心，另有所图似的。

许皇后想道不必，却不由踉跄了一下。她本是出来唤徐文胜回去守着，自己欲回凤仪宫歇息片刻的。

她的贴身宫女摛锦吓得赶紧扶住她，惊得叫了一声：“娘娘！”

太子于是命摛锦赶快扶皇后回宫歇息，转头对几位兄弟道：“既如此，侍疾之事也耽误不得，不如就此定个章程罢。”

五个兄弟轮番入宫，确真该拟个作息表才是。

于是翌日，太子作为长子便头一个进了宫，还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嘉宁郡主带在身边，一同去了养心殿侍疾。

长幼有序，靖王进宫的日子，应是在三天之后。

待几位皇兄弟散了，靖王才往宫门口走。走了一段路，靖王不禁驻足，回望着养心殿。

红墙金瓦的大殿，气势磅礴，在暮色中仍旧巍峨，有鸟雀绕着殿顶盘旋飞翔。

靖王望了半晌，才收回视线。走出宫门，便见福顺在宫外头候着，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

“殿下！”见靖王出了天和门，福顺倒腾着小短腿儿迎了过来，边跑边带着点儿哭腔道，“殿下您可出来了！建宁伯府的周伯爷，捆了他府上一个老管事，来府上门求情，已经在檐下跪了一下午了！”

靖王闻言不悦，朝马儿那处走，冷道：“本王没让他请罪，他还有脸求情。你没问他，可曾窝藏姜谦夫妇？”

自从昨日面圣之后，姜谦和周燕珠便趁乱溜了，不知所踪。靖王已着人封锁出京要道，必要将姜谦和周燕珠绳之以法。

福顺眼泪包包：“奴才问了……可是，可是奴才挨了一嘴巴子。”

马骁憋着笑，牵了马过来，问靖王：“殿下，可是要回府？”

靖王也不回答，飞身上马，直奔未央大街去了。

锦乡侯府位于未央大街。

靖王来了府上，只觉府上人稀事疏，一派静谧。等进了西跨院，却见云嫣坐在窗前，愁眉不展。

见靖王撩帘进来，云嫣便迎上来问：“殿下，人找到了吗？”

问的，自然是姜谦和周燕珠。

靖王未置可否，却道：“我进宫找来了董医正，让他每日过府请平安脉，替夫人调养身体。”

云嫣仰脸看着靖王，心下感激他为她做的一切。只她眉间轻微的蹙痕，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靖王伸手抚了抚她额头，问：“方才在做什么？”

云嫣什么也没做，不过是坐在窗前发愁。——如今锦乡侯府的变故，阖府人等全都知道了。

姜谦和周燕珠消失无踪，府内上下，人心浮动，尤其是原来周燕珠手底下的人，知道再呆在府上要吃苦头，便想趁机搜刮些金银器皿开溜。

可这些年，姜家早被娇奢淫逸的周燕珠蛀得只剩了一个空壳子。

宫里乱着，府上没个章程，母亲又身体虚弱，姜云继主持大局，实在是不容易。

云嫣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殿下，嫣儿有个荒唐的请求。”

靖王听她这话，便在榻上坐下来，眉眼中有几分兴致，问：“说来听听，怎么个荒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