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是个极其英伟的男子,只这么一言不发地看人,便给人一种威慑。
吕庭轩表情讪讪,低头不再言语。他深知靖王将他当场拿下,乃是为了保全他性命。若不然,自己落到惠端二王手里,已没命活到现在。
只听靖王开口问他:“你自流放途中,趁乱逃出,是为了替吕府报仇?”
吕庭轩明白,靖王早知道他的苦心孤诣。自从他告发了春闱舞弊之事,惠王和端王失了颜面,吕府的厄运便开始了。
“我爹是被冤枉的。”吕庭轩抬起头来,目中忿恨沉似深海,“此事因我而起,可那两个狗王爷颠倒黑白,陷害忠良,若留在世上,便是贻害人间。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靖王眼前似出现了当年那个不更世事、意气风发的少年——当年他说,在他迎娶意中人之日,想请靖王赏脸喝杯水酒。
“你莫不是书读呆了。”靖王冷言冷语,“世上之事,何来对错之分。”
吕庭轩恨道:“是,我是书呆子。可恨书生百无一用,我只能投效蔚州朱大桓,卖了自由,就是为了杀掉惠王和端王,为我吕府洗刷罪名,为父亲报仇血恨!”
蔚州郡吏朱大桓,为人嚣张跋扈、隳突南北,是当年太子赵琛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几年前靖王出使玉夏,在蔚州遇刺,虽是太子指使,却是朱大桓一手所为。靖王上月已借大同知府康由敦之手,杀了这个狂妄歹毒的货。
靖王于是问:“朱大桓生前将你,引荐给了赵琛?”
吕庭轩一惊,猛地抬头看着靖王。
只听靖王轻飘飘一句:“你杀人便杀人,何苦要在本王府上动手。”
吕庭轩骇然,思绪翻了几番,似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王爷知道朱大人之事?”
靖王不答,只直直看着他。
吕庭轩面色渐渐难看起来:“是太子殿下……不,是皇上遣人给草民递了信儿,说今日午时两个狗王爷一同出府,机会难得……”
靖王闭了闭眼睛。
在靖王府门前,明知刺杀不可能成功,何况他一个弱质书生上来手刃二王。
不过,成与不成,既在靖王府门口,便自有靖王背锅。
二位王爷但凡死伤一个,赵琛便有了处决靖王的由头。
赵琛的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妙。
看靖王神情,吕庭轩才渐渐明白,自己竟遭了算计,差点给靖王引火上身。他自春闱一案后,除了太子赵琛,独独对靖王还有几分感念和敬畏。
吕庭轩起身,朝靖王一拜,恳切道:“请王爷恕罪!草民报仇心切,却不知被人利用……”
靖王不与他计较,问道:“你拿什么去报仇,没了毛颖的笔吗?”
吕庭轩苦读了小半辈子的书,一介文弱书生,在蔚州时却再没有碰过纸和笔。他每日披肝沥胆,苦炼武艺,就是想凭一己之力报仇。
吕庭轩赶紧辩道:“王爷,我在蔚州,刚学了些拳脚功夫……”
靖王冷道:“不愧是刚学。”
想要杀人,徒有蛮力,毫无章法。只肖杨懋一个格挡,便败下阵来。
靖王虽知吕庭轩那点功夫没多大用处,可吕府旧日,对嫣儿有恩……便是念着这份恩情,靖王打算留下吕庭轩一命。
靖王不打算兜圈子,直言道:
“本王此去雍州,乃是要迎娶姜氏云嫣。你若还有旧日半分妄念,我当下便将你正法。”
吕庭轩自然知道姜氏云嫣是谁。
吕庭轩每至京城,必到永晟绣坊打探青瓷的消息。最近听到肖月娥与有荣嫣地告诉他,赵青瓷不是别人,正是锦乡侯府大小姐。
吕庭轩知道靖王孝期求娶锦乡侯府之女,早闹得满城风雨,可见不是个被凡俗羁绊之人。
然而吕庭轩自己早已顾不得男欢女爱,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王爷放心。家仇不报,草民无心儿女情长。”
“你若报了家仇,还要与本王争女人?”
吕庭轩噎了一噎,隐隐难堪:“禀王爷,青瓷……姜小姐本无心于草民。早前在府上,也不过是草民一厢情愿。姜小姐她……早将话对草民说绝。”
靖王看了他半晌,开口道:“本王有个法子,可助你达成心事。”
吕庭轩猛地抬眼,看靖王神色,不似在说笑。
他知道,靖王不杀自己,自是留着有用的。
有时,友作敌时,敌亦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