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里头仍是没有响动,云嫣继续道:“肖老板娘的儿子——元宝儿的娘亲,便是师父吧?”
此话音落了一会儿,屋里突响起椅凳的声音,妙清忽地开了门。
只见妙清愈显削瘦,一双清幽的眸子深深地凹进了眼眶里。
云嫣见她终于露面,忽然跪地,朝她拜了下去:“师父!嫣儿今日特来感谢师父舍身救命之恩!若没有师父大义,嫣儿恐已成为虫泥……”
妙清面色凄苦,却没有理会云嫣的感恩,只缓缓问道:“宝儿,他还好么……”
云嫣果然没有猜错。肖月娥一个未婚女子带着个儿子,却从不见她提起过元宝儿的身世。只当时云嫣说起妙清师父时,肖月娥不自觉地将抱着元宝儿的手紧了紧。
清照庵的住持说妙清尘缘未了,想必是妙清放不下自己的亲生骨肉罢。
云嫣跪地未起,抬起头答道:“宝儿如今快四周岁了,活泼康健。”
云嫣想了想又道:“当年师父修行的慈源寺走水,隐姓埋名到了这清照庵。他并不知元宝儿出生,以为慈源寺走水,师父早已遇难……”
“你住口!”听云嫣提起“他”,妙清忽然面色一变,急忙打断了她。
云嫣却不管不顾道:“他遍寻京城内外的庵堂无果,又处处资助绣坊,向绣娘打听师父的过往。他虽已有王妃,却仍对紫衣情有独钟,想必是师父的缘故……”
他的母妃原是针工局的绣娘,她有一个极有灵气的徒儿,爱紫如命。后来他母妃被许皇后害死,身边的人也被遣出宫去。
他却对那个徒儿,念念不忘。
他如今的王妃,虽然黑胖,却是敞亮豁达的女子。因宫中生变,王妃竟亲自领兵驻守在锦乡侯府四周,只为在京城乱局中确保云嫣阖府安全。
云嫣与他的王妃日渐亲厚,才从王妃口中知道,他心中旧憾难平。
妙清听云嫣不住地说,痛心疾首,捂住胸口后退了几步。
然而旧事却不依不饶,劈面而来。妙清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渐渐无力:“嫣儿,不要……不要再说了……”
未待说完却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云嫣见势不妙,起身赶紧来扶她:“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等妙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云嫣上前握住妙清的手,问:“师父,您怎么样了?”
妙清看了她半晌,挣扎着起身下了床。她打开了自己的木板箱,翻找半晌,终于将云嫣落在庵里的包袱找出来,还给了她。
包袱里有云嫣早前替靖王做的寒衣,还有云嫣一直珍藏着的靖王写给她的信。
云嫣看妙清脸色依然苍白着,心中担忧更甚:“师父……”
妙清喘了口气,在木桌前坐下,道:“你做的这件寒衣,针脚细密,丝絮匀称,不枉当年为师的一片良苦用心……”
云嫣歉然:“师父,嫣儿来不是为了气你的,原是想感谢师父的救命之恩,替师父开解心结……”
“我知道。”妙清看着一身喜服的她缓缓道,“为师唯愿嫣儿今生,与心上之人白头偕老。”
云嫣眼眶里有泪水打转,她“扑通”一声再次跪下,扣谢师恩。
妙清却不受她的礼,转身自箱底找出一封信来,道:“你去吧!若你见到那人,便将这封信转交给他。”
云嫣接过信,那上头赫然写着英王赵钰的名讳。
“我走了,那师父呢?”云嫣问。
妙清没有回答。
她尘缘未尽,这一生也许再无法潜心修行,只愿佛祖宽恕她这个罪人……
……
这些年靖王一直住在京城,雍州封地的民众极少得见这位藩王的真面目。只听早有传闻,说这位王爷阴狠暴戾。
传说靖王在战场上,凶狠嗜血。回了府上对自己的姬妾,也是想杀便杀。早年王爷府上有几个姬妾,被靖王杀的杀,逼疯的逼疯,戾气之重,可见一斑。
是以靖王人还未到,雍州百姓全都战战競競。
靖王的仪仗入城时,正是入夜时分。打头阵的军士报完信,城内灯火次第亮起,城门的锦旗在灯火映衬之下,分外摇曳。
夜幕之下,整座城灯火通明。雍州刺使邢子孝率众官吏等在城门下,领着成百上千的百姓夹道跪迎。
靖王素来不爱招摇过市,早差人传话不必相迎。
此刻,靖王独自坐在马车内,缓缓入城。然而,他自窗牗看见,外头的百姓虽跪着,口中高呼“恭迎王爷”,态度恭顺,面上却无半点喜色,更多的是恐惧和惊惶。
靖王神情漠然,撤手放下了帘子。
靖王的马车很快便驶入王府,消失在夜色里。